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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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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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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十四的生日挨得近,他从初六开始便闹着庆祝。但相较于酒宴什么的,他明显对晚上床第间的节目更感兴趣。十四毕竟年轻,在这上头兴致浓厚,而且精力旺盛乐此不疲。我给他忠告:“年轻的时候要懂得节制。”他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搂住我,手便滑入我衣襟内,吮着我的耳垂道:“……你站这里,要我怎么节制?”在这方面,他大概是不接受讨价还价的。

    年节过后,爹就忙着给容惠家过聘礼,重头是珠翠首饰、金银锭之类实际的东西,因装不了几箱,所以又让堂兄办了些上等的羽毛缎、满花杭绫、妆花缎,以及进口的天鹅绒,哆啰呢等衣料,这样看着才觉礼单丰富些。

    二月初收到堂兄来信,说堂妹李淑近日要上京城来,请爹勉为其难招待。过了两日,李淑自己也写了信来,说她此行的目的,一是吃李浩的喜酒,二是看姐夫,三是白吃白喝,想来我不会怕破费,只要别嫌她烦就好了。

    李淑如愿以偿不用出嫁受婆家拘束,只可惜这段婚姻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她的丈夫两年前外出时意外落水,她便由新妇成了寡妇。爹一提到这侄女,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听说她要来,便点头道,‘散散心也好’。但我看这信写得有趣,她应该不会是爹想象中哀怨的形象。不过,这几年突变接二连三,的确够她受得吧。李溶自爷爷一年孝期满了之后,就离家不归,至今音讯全无。他们感情那么好的……回忆的时候,仍旧是他们两个在饭厅打打闹闹的模样。

    这月中旬,十四随皇帝出巡五台山。预定只去不到一个月而已,他却粘粘乎乎了好几日。

    他不在的日子,格外轻松,在园子里搭一条躺椅看书,翻过十数页,渴了想喝水,竟然发现茶盏盖上已经落了好几片桃花瓣儿。有时看着书,不知怎的就会发呆,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十四回来的那日,由儿先来禀报了,我按理准备到二门迎接。可还没出院子,就见他风也似的冲进来,见着我,二话不说,拉了就往屋里去。

    “宝贝,宝贝,我好想你!”他有些粗鲁地解着我的襟扣。

    我推开他些问:“你怎么了?”

    他神情看似有些惶惑,盯着我喃喃道:“让我看看你……”

    “我在这里啊,你看就是了。”我望着他说。

    他安静下来,吻了吻我的眉眼,轻轻搂着我道:“对,你在这里。”忽然又一把抱起我放到炕上,我想坐起,却被他压住。他定住我的脸,望着我的眼,轻道:“给我生个孩子。”

    “你有很多孩子了。”我淡淡地回答。

    他闭了闭眼,抵着我的额道:“我要我们的孩子。”

    我侧转脸不看他,他便吻到我脖颈上。

    他说过这话两天后,我就出现妊娠反应。一大清早,什么也没吃就干呕,没什么可吐,却一直不停想把什么东西从胃里挤出来的感觉,恐怖极了。

    这样算的话,应该超过一个月了,怪不得月事迟迟不来。发现之后,我忽然觉得恐慌,我可以做一个母亲吗?孩子不是玩物,生下来,带着我的遗传基因,便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然后,我发现想这些没用,因为现在并不须选择要还是不要,他或她已经来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纳。

    晚饭的时候,我对十四说:“帮我请大夫。”

    他抓着我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然后探了探我的额头道,“好像有些烫……赶紧回床上躺着!”说着就要抱我上炕。

    我拨开他的手阻止他,说:“我没发烧。”

    他急道:“都要看大夫了,怎么会不难受!”

    我望着他回道:“我有孕了。”

    他睁大了眼瞪着我,脸色刷地变白,站不稳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他这是什么反应?不是他说要孩子的吗?难不成改主意了?

    原来想第二天请医生看的,可是我一闻到桌子上的菜味儿,连胃酸也吐得干干净净。好不容易止住,就喝了点清粥配咸菜,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怕我会饿死。

    十四大晚上的,非得请太医院的大夫来看诊。原先还想搭个帘子,我说望闻问切少一个,可能会偏离很远,他便作罢了。那个姓卢的御医,花白头发,看不出六十还是七十了,就挤着眉看了看我的脸,让我吐舌头给他研究,最后诊脉。

    十四在一边急得不行,等卢御医整理东西准备写方子的时候,就在一边问:“福晋到底如何啊?!”

    卢御医低头写处方,顺便回他一句:“恭贺十四殿下,福晋是有喜。”

    他说得平稳简短,十四脸抽筋似的笑了一下,又道:“卢大人,太医院里妇人科你最拿手。你看福晋要如何调理法?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禁忌什么?该如何进补……”他细细碎碎地烦那御医,老头眉头都皱一起了,望着他却不答。他最后急道:“还有你给开什么汤药?卢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卢御医递了写好的纸给他,答:“照方子三日一副,每日照常作息,别让福晋累着。”说着收拾起工具。

    十四惊道:“三日才一副?不好好补身子怎么行!卢大人,你,你这是……”

    卢御医看着他道:“福晋脉象平和,脸色红润,身子康健得很。恕老朽昏聩,看不出有何不妥须进汤药。不过,观十四殿下倒是脸有惶惶之色,莫非是惊症,不如让下官诊看一番?”

    我听那卢御医挤兑他,乐得不行,拼命忍着笑,看十四摸了摸脸,说:“我没事……”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事,叫道,“卢大人,福晋看着饭菜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如何是好?这还不算不妥吗?”

    卢御医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孕吐是有娠妇人皆有。老朽看福晋的身子约一月有余,再过两个月,自然就不吐了。这前面的日子,福晋若见着荤腥反胃,忌着些便可。”

    十四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我看那卢御医一副想拿砚台砸他头的表情,背过身去笑。十四大概从后面看我表现奇怪,抢上来问:“你哪儿不舒服了?”

    卢御医乘机拱手道:“十四殿下、福晋,下官告退。”

    十四回头,却顾不上送他(或者拦他),只能由他招来小僮背了“工具箱”,便撩帘子跨出门去。十四低头扶着我的背,紧张地问:“要不要紧?嗯,又不舒服了?唉唉,这可怎么办?!卢守正这个庸医,还说你没事!待会我再去请个好大夫回来……”

    我笑着打断他道:“我看卢御医说得对,我是怀孩子,又不是病入膏肓,吃药做什么?”

    “但是,但是,总该补补身子。”

    我挑眉道:“这补药,补得不好,适得其反,补得好,胎儿长太大,生产便困难。不如不补。”我随便唬唬他,不过吃药的确不好,要营养食物补充就可。老御医都说不用吃了,还非要自个找罪受干什么!

    十四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的确不懂,只能听我瞎掰。我拍了拍他道:“你坐下,我跟你说个事。”

    他便依言在炕桌对面坐了,望着我问:“什么事?”

    我抽出一张纸,放到他面前道:“这是进程表。”说着指给他看,“从今天开始,你得节制些。”

    他握着我的手,吻着掌心道:“我明白。”

    “嗯。”我点了点头,抽回手道,“五月下旬开始,我们分房。”他想说话被我挡回去,“一来,这样睡得自在,你也舒畅些;二来,天气热了,粘一起实在受罪。”

    十四张了张口,却反驳不出。这便算默认了。

    怀孕了,其他几房当然得有所表示。完颜氏过来慰问了一番,送了我几匹缎子,大概让我裁孕妇装用,另有一个金锁一个金镯子。舒舒觉罗氏也差不多是类似的礼品。福儿则特别,给了我一坛自己渍的酸梅子,说是镇吐很效,让我如果觉得受用再向她拿。我想她生了两个,应该很有经验,尝过后觉得,果然够酸,非常好吃!

    一天午后,弘映悄悄跑来我房里玩。他站我跟前,含着手指,摇晃着小脑袋,上下看打量了我好久,才道:“弟弟。”

    什么意思?我刚想问,便听一个清脆响亮的童音道:“什么弟弟,我说是妹妹!”啊!原来是弘明奔了进来,使劲拉弘映的辫子。

    我笑着夺过他手里弟弟的发辫,道:“别欺负小孩子。”

    弘明噘着嘴说:“谁欺负了?我们就想来看大肚子。”

    弘映往我怀里钻,抱住我的腰,嘴里还不停咕哝着:“弟弟,弟弟……”

    弘明却拽着他的胳膊拉他道:“你下来。她大肚子了,你会害她痛。阿玛会骂。”

    说曹操,曹操就到,十四跨进门来,见到他们两个,马上黑了脸。弘映立刻跳开去,和弘明两个并排立正站好。

    十四竖着眉,抬着个下巴向他们问道:“谁让你们跑来这里吵的?”

    他们吓得脸色发青,往我这边稍微斜了斜。我可不想十四在我面前上演虐待幼儿的戏码,便站起道:“你说话别这么大声。”

    十四连忙扶着我,柔声道:“我不是怕他们烦着你嘛。今儿觉得如何?”

    我拉着弘映回道:“还行。送他们两个回去吧,他们娘该担心了。”

    十四便叫下人进来把儿子们抱走,揽着我轻道:“你别老走动了,坐吧。”说着扶我坐炕上,好像我已经八九个月了似的。他又笑道:“我们来给孩子起名字好不好?”

    “不好。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太麻烦。”还得起两堆,其中必然有一堆到时完全没用。

    他说:“那你看什么时候起名好?”

    我喝着他递给我的莲子羹,道:“等生下来看看是扁是圆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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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肉不能碰了,只能每天喝大量的牛奶或豆浆,吃三四个水煮蛋。只要没有过于油腻和荤腥的菜色,我的孕吐症状就不那么严重。十四坚持每天陪我晚饭,但我看他对着满桌素菜毫无胃口脸,便建议:“分开吃吧,你别饿出病来。”

    他立刻表现出对米饭的极大热情:“嗯,我真是饿了!”然后用萝卜干拌饭也好似吃得很香的样子。

    我摇摇头,只能随他。

    后来便尽量让厨房弄些“素荤菜”,比如香菇做的“炝腰花”之类。

    只是我胃口还是不好,为了补充蛋白质和钙质,鸡蛋牛奶都硬着头皮塞满肚皮,所以见了其他的食物,也就没什么欲望了。

    十四总是问我想吃什么,我便每天说一样让他去忙活。这回我说想喝咸菜豆腐汤,他虽然张着嘴盯了我半天,却还是叫人准备去了。

    难得的,我是真的想喝那个汤。记得在里镇的时候,大冬天我跟着聂靖到县城去办一批药材,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锦颜就先捧给我们一人一碗咸菜豆腐汤。豆腐比府里的老而微偏黄,咸菜也没切得这么细,大片的或漂浮在汤里或附着在豆腐块上。聂靖往碗里舀了好几勺红红的辣椒酱,于是我也学他。那个味道是直冲进气管的刺激,身体一下子就暖了起来,然后觉得那汤也是无与伦比的鲜。

    “好喝吗?”十四在一旁微笑着问。

    我“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又喝了几口。但我想,这个汤,还是粗犷的材料和做法,比较能体现其真味。

    爹知道我怀孕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对于他第一个孙辈的后代充满了期待。还买了十几坛新酒,埋到院子里,说是等孩子生下来再买几十坛,等外孙或外孙女新婚的时候起出来,请来贺的客人品尝。

    李浩见着我,有点手足无措,我觉得他的孕妇恐惧症跟我以前一模一样。来看了我好几次,才说不到几句话,我稍微动一下他就满脸惊慌。最近一回来,临走时还莫名其妙地问:“我可以当舅舅吧?”

    我看着他回了一句:“你想当哥哥也行。”

    李淑到京城跟爹和李浩他们住不方便,问了她的意思,她也愿意跟我作伴。她来的那天,我到角门内迎接,只见她穿着粉白底蓝纹的罗衫,下着靛蓝暗纹素色的百褶裙,腰际两侧各一根剑形飘带,带尾上坠银铃,走路时叮当作响。大约是因为还在孝期,发髻首饰一样简单朴素,却越显得别有风韵。她笑着迎上来,挽住我的手亲热地唤:“涵姐姐。”

    十四让人收拾了邻近的院子给李淑落脚,她指挥着从杭州一路带到京城的仆婢摆设铺陈好了,便要洗澡换衣服,说是一身汗味,都快霉了。

    她清洁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细心装扮,一边和我说话:“涵姐姐,我这回来,吃喝玩是一项,赚银子也是一项。”

    我奇道:“你要赚什么银子?”

    她对着镜匣描着眉道:“我嘛,在行赚女人银子。大哥也同意,出钱会算上他一份。”

    这两兄妹对赚钱真是执着,大概当成一大乐趣。我笑着摇头道:“你想开首饰铺子还是绸缎庄?”

    她放下眉笔,拉着我的手,兴奋地道:“什么都行!胭脂水粉铺、首饰铺、绸缎铺、成衣铺,我手下都有,货源能拿最精的,自家也有匠人作坊。京师的富贵人多,生意一定不会比苏杭差。”我倒是相信她挖掘金源的能力,我名下的产业,都是他们兄妹在管,虽然没细算帐,但也看得出利润不少。她摇着我的手臂道:“涵姐姐,你也凑一分嘛。”

    我摇头道:“你们两兄妹玩儿就得啦。”

    她不依不饶地道:“别啊,要玩一块儿玩。我给李溶也添上一份,涵姐姐又不心痛那几个钱的。”

    我问:“李溶的帐,问过三叔了?”

    她笑答:“不用,他的东西都是我给他管着,自然不会让别人动。要不这样,你让浩哥哥也认一分,我们就每人两成股如何?”

    我拿她没辙,只好道:“行吧。你到时候告诉我多少银子得了,说好了,我只管出钱不管其他。”

    她本来就没打算拉我帮忙,看我肯认帐也就收兵。

    十四下午回家来,大约在房里不见我,便跑来这院找。他进屋来就揽着我轻道:“舒嬷嬷说你今儿没午睡,不累么?”

    李淑瞪了瞪眼便装作没看到,给他行礼道:“见过十四爷。”

    他扶着我的背,对她笑道:“淑妹妹不必客气。”

    李淑便笑回道:“那我便不见外了,多谢姐夫招待。今儿累着涵姐姐了,是我的不是。”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李淑就建议十四带我回去躺着养气。

    晚饭的时候见着李淑,她悄悄跟我说:“涵姐姐,十四爷顶疼你……”接着又眨眨眼,掩嘴笑道,“只是不像你以前说的。”

    我只能笑笑算数。

    李淑来了没两天,十四就跟我说要开宴。我问什么名头,他便道:“阳春天气,赏花多好。”

    “园子里的花都谢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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