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彻底散去后，院子里格外亮堂，在冬日也觉得身上暖意十足。
许恕之睁开眼，严厉平已经如约而至，正巧推门进来。抖了抖手中几本书，有簌簌灰尘落下，自顾自进屋拿了把椅子出来坐下，将书搁在了小茶桌上。
许恕之跟随陆青云起才开始读书识字，一手行楷还算差强人意，只不过肚中谈不上有多少墨水。瞥见最上面一本书的封皮是由小篆写就，仅认得一个“命”字，便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
从昆仑回来的后半段路程，许恕之对这位不起眼的华山派首座，映像已经大为改观，而且敬佩甚至要多过尊重。
严厉平的习武资质相当低下，不过脑袋聪慧确实是不得不承认的长处，而且还肯钻研思考，上任掌门便夸他“心定神不定，能思能想，才是活学”。
要不然，当年还算如日中天的华山，巅峰时位列关内九派之首，堂堂华山派掌门，岂会收下这么一个根骨平平的弟子？
能够让林菀青眼相加，想必也与他才学出众有很大关系。二十年前，要说华山派上下有谁翻阅秘笈最多，除了严厉平别无他选，被人暗地里说成书呆子的次数可不少。当然，每年一次的门内大比，武艺平平的他也免不了被同门嘲笑一番就是了。
只是严厉平虽然自身先天条件差，但研究各类秘笈确实颇为透彻，种种武学原理烂熟于心，同出一脉的师兄弟们，几乎都请教过这位修为低下的书呆子。
华山派上任掌门就曾笑称：厉平也算我华山派一座活的“小酉山”了。小酉山石穴中藏书千卷，乃是先秦留下之物，后用以代指藏书丰富。
不经意间的闲谈，许恕之对这位严首座的所学之广、见解之深，一次又次的叹服不已，同样认为他自诩的学富五车所言不虚。关键还在严厉平是在自身修为眼界有限的前提下，得出的某些感悟之言，与司马郎君这位巅峰高人指点许恕之时所说，几乎毫厘不差！
许恕之已经将自身情况告诉了严厉平，严厉平当时便极为慎重，说要回华山再好好计议。一个人肯坚持不懈埋头前行，是好事，但若是走错了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搁在最耗不起时间的习武之人身上，代价就太大了。
许恕之相信，严厉平纵然是“纸上谈兵”，也算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所以眼下的棘手状况，他不介意向分明修为还要低于他的严厉平请教。
严厉平才坐定，小徒弟陈喜训紧接着就拎来了一壶热茶，许恕之起身道谢，少年赧着脸挥挥手，已经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尽管见得多了，许恕之仍是笑着赞叹道：“严老哥有个好徒弟啊！”
严厉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借机自吹自擂一番，而是面露苦笑道：“许老弟，现在可不该是你来恭喜我的时候啊。”
许恕之点点头，却也没表现的如何不安。师父曾说自他打通周身窍穴后，往后修行路将注定是周道如砥，他当然毫不怀疑。当下的凝滞不前，虽然不知问题出在哪，可最差也不过是花费更多时间修炼而已，况且许恕之从来也不是个急性子。
只是严厉平似乎比他更为急迫，喝了一大口茶，将那一堆册子依次摊开，掏出了一支细辽尾。看样子，面对许恕之这种闻所未闻的结丹境，以往指点弟子修行从来无需打腹稿的严厉平也没了把握。
三本书，两旧一新。
许恕之不认得字的那本便是讲脉络气血的《伯阳知命契》，另一本纸张质地稍差的乃是丹道一脉某位无名道士所著，名为《上清大洞经》。
严厉平书屋有满满一墙的各家藏书，无一不是反复翻阅熟记于心，所以很快就翻出了这两本他认为最有用的珍藏善本。
色泽最新的那本册子约有三指厚，是严厉平针对所有讲到经脉、窍穴、丹田等书籍的心得手札。
得知真相的许恕之吓得不轻，看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可见严厉平看书时确实下了苦功，有如今深厚学识，实属应当。
手札翻至空白一页，严厉平提笔沾墨，一边凭借记忆翻找着《知命契》上的内容，一边在手札上写写画画。
起初，严厉平下笔如飞，与许恕之一问一答仍不妨碍自己思考，很快就写满一页。停笔喝了第二口茶，从细微处挑出了几个问题，一一对照《知命契》上寻求佐证，很快，严厉平开始沉思多过问话了。
看着严厉平这副陌生的样子，严厉平反而心不在焉，怔怔出神好像在想着其他心事。
午饭时依旧是陈喜训来了一趟，严厉平特地关照别有人来打扰，随后就一门心思扎在书里，几乎忘了他身旁还坐着个无所事事的许恕之。
其实许恕之一直想从严厉平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这个不见喜怒的中年人始终面色古板，只能隐约看见他嘴唇微动，这反而让许恕之有些惴惴不安。
结丹后无需刻意运转内力，真气也会依照惯性在经脉中缓慢流转，两人都是武道第三境，即便冬日严寒，也无大碍。
两人这一坐，几乎就是直至傍晚。
搁下毛笔，严厉平揉了揉脖子，长出一口气。
许恕之也不忙着询问，而是晃了晃酒壶：“进屋喝两杯暖暖身子？”
严厉平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点点头。
落座之后，严厉平慢慢喝着一小杯酒，期间始终眉头紧锁，许久，才轻轻放下瓷杯。
56.第五十六章一比大债(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