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来时,曾碰到一个人,这个人武功甚高,一手策划了琅琊派的中毒事件,还重伤孙启源师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想这些死去的弟子及身上的伤口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那老夫的动机呢?”左秋衡很自信,他的确没有动机。
李清月诡秘一笑,在大殿中央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师兄曾跟我讲过左掌门的辉煌事迹,当年一己之力促进中原八派联合,又求得三大门派相助。这是您的心血,您自然没有理由去陷害三大门派。”
“那你为何说是太行派所为?”左秋衡质问。
“因为你们都是证人?”李清月这句话把众人说的不明不白,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当我说这件事太行派是主谋,你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左掌门,想到了富岳前辈,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是这样想,可你们是否还记得太行派现任掌门可是谢前辈!”话一说完,李清月已转向谢家骏。
谢家骏即刻面如死灰,但他又极快地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我又有何动机?”
“你当然有,前辈被压迫惯了,自然更向往权力,脱离三大门派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要结盟中原八派。到了左掌门和富岳前辈行将就木那天,你便是中原八派的领导人。”
“还真是子虚乌有。”谢家骏说着,一拳打向了李清月,李清月躲避不开,直接飞出数米,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最先冲过去的是盛夕颜,她将李清月缓缓扶起,李清月嘴角流着血依旧在微笑,只是他已不能说话。谢家骏这一拳真气十足,但他气急之下使出来,已先输了两分,因而这一拳只有八成力,不然李清月早已命丧当场。
盛夕颜哭着大叫,李清月想回应却力不从心,此刻他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股横行之力冲击着自己的四肢百骸,身体似乎要炸开一般。真气已穿透他的体内,他的五脏六腑均受到重伤,加之他内力尚弱,此时一旦开口说话,体内气息不调,只怕要静脉堵塞,一命呜呼。
明明有说不出的难受,李清月还是带着笑容,他不想让盛夕颜担心,更不想看见她哭。这时走过来一位中年男子,一身白衣,面容俊朗,自带一股书香之气。他在李清月身后盘膝而坐,手掌接触到李清月的瞬间,李清月顿时感觉一股温暖气流自体内穿过,届时身心舒畅,痛苦减缓了许多。
仅仅片刻工夫,李清月感觉体内气息疏通,他又吐了口血,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身后那人未说话,倒是谢家骏冲他大喊道:“若华!他如此污蔑我太行派,你为何要救他?”
梅若华,富岳的入门弟子,在太行派中年一辈中排行第二。虽是富岳的大弟子,但他的性格却与富岳截然不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便是儒雅。他总是拿着一本书,在太行派的一个小亭里踱步,静看湖水平静无波。从未有人见他慌张失措,他总是这般稳重,这般宠辱不惊、淡泊于世。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弱,比之谢家骏,他的武功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谢家骏的叫喊,梅若华缓缓站起说道:“成败皆有定论,公道自在人心。这位少年仅是说出自己的想法,纵有不妥,师兄身为长辈也不该下手如此之重。”
谢家骏又指着李清月说道:“他放走妖人、顶撞长辈,现在如此污蔑我太行派,若不严惩如何为给场众多晚辈树立形象。”
“师兄这般以大欺小就是树立良好形象了吗?”
谢家骏瞪大双眼道:“若华!平日你安安静静从不多言,今日为何如此帮着外人说话?”
“我只是说了公道话。”
“你……”
“好了!”左秋衡一脸不悦地打断谢家骏,“家骏你为何如此心急慌张,想要致他于死地,莫非你心中有鬼?”左秋衡产生了一丝怀疑,尽管他不愿相信。
谢家骏连忙恭敬道:“师父,弟子只是看不惯他如此诋毁我太行派,绝无他意。”
左秋衡未说话,走过去查看李清月的伤势,李清月一见想站起来却用不上力,只好以微弱的语气说道:“我未有诋毁太行派之意,我所说的只是最可能的结果,还望左掌门从内部查起。”
左秋衡搭着李清月脉搏不置可否,李清月继续说道:“我本就罪过难恕,今又几乎残废,我只是想救我大师兄,绝不敢欺骗左掌门的。”
“未伤及心脉,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左秋衡看了看门外已暗下来的天,朗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此事不妨明日再议,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一个个离开,有的叹气有的忧伤,最后只剩下李清月和太行派的寥寥数人,左秋衡交代了相关事宜也走出门。李清月随即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屋内朴素却精致有序,此刻思绪甚多,不觉间胸口疼痛发作,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李清月虽是思绪繁杂,所想甚多,却也不过是那几件事,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师父与大师兄。
何青峰此时正在一家客店休息,从出得太行派,这一路莫无畏对他寸步不离,紧紧跟随。对方来者不善,铁了心要抓楚湘鸿与穆雪莲回去。何青峰自己却甚是纠结,他本也是个极为固执的人,对于明月教他不可能姑息,但偏偏自己的大弟子竟喜欢上了明月教的人。他若是将楚湘鸿带回,必免不了一次重责,还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去。但他若放走楚湘鸿,李清月又该如何,富岳真的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此时他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怎么拖住莫无畏。
翌日正午,李清月还在养伤,何青峰还在莫无畏的催促下慢吞吞地赶路,而楚湘鸿就没有那么悠闲了,两个受伤的人必须尽快地走,走的越远越好。
太阳是那么好,深呼一口气,这是瞌睡的感觉,可他们两人脸上满是疲惫。一天一夜的工夫,刚刚离开了太行山,却不知是喜是忧。若不是李清月拖延了时间,何青峰故意慢慢赶路,只怕他们早已被赶上。
前方是一个小镇,小镇旁有一洼池塘。几片荷叶漂浮,正午阳光下,荷花微微闭合了叶瓣。这水清澈见底,隐约有几尾鲫鱼游过。见此情景,穆雪莲不禁蹲下,捧了一点水洗去脸上的风尘。
不曾想李清月的药有如此神效,行了一日,穆雪莲的脸竟渐渐红润了起来,她又变回了那个青衣翩翩少女。楚湘鸿看着看着便入了神,他想起前日那晚,幽冥灯光之下,只此二人,身畔缠绵,互诉情意,可仅仅两天便恍如隔世,还好一切都变了,他的心还未变。
“鸿哥。”不知何时穆雪莲已改了称呼,楚湘鸿总觉得怪怪的,可是他喜欢。
楚湘鸿回神笑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逃走后该如何。”
“天下这么大,总该有我们容身之地。”穆雪莲虽这么说,还是叹了一口气。
楚湘鸿应着,继续问道:“你饿了吗?”
“还好。”
“不如我去小镇上买些东西吃,我们稍作歇息便从小路走吧。”
“好,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两个人去小镇未免有些惹人注目。”穆雪莲赞同道。但她有些心不在焉,她正盯着身旁一个月牙形状的图案发呆。楚湘鸿一心想着去找吃的,倒是没有注意。
他径直前往小镇,想来小镇外有如此池塘,此处必是繁华风光之地。可楚湘鸿刚步入小镇便大吃一惊,这里也太荒凉了些!垃圾杂物遍布、小路闭塞、屋门紧闭,竟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楚湘鸿先是生奇,随后开始担忧,这不是普通的小镇,此番冒然前去只怕会节外生枝,他转身想离开,可转念一想,前路崎岖、生死未卜,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一个小镇,不可错失良机,他还是壮着胆子向前搜寻着。
时值盛夏,微凉细风拂过,楚湘鸿感到一丝惬意,但看到周围之景,不由得心生悲凉萧瑟之意。此情此景不正好是自己的际遇吗!莫非说老天有意安排自己来此,想及此处楚湘鸿禁不住苦笑了一番。
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犹豫徘徊之际,楚湘鸿一抬头,一座木楼恰好就在眼前。在周围黄土茅草屋的衬托之下,原本朴素的木屋也显得这般华贵。木屋并无招牌,楚湘鸿却真真切切地感觉这就是一家酒楼。不知是因疲劳而反应迟钝还是因兴奋而失去理智,楚湘鸿竟一丝也不怀疑,为何众多茅草屋中会有这样一个木楼。直到进入屋内他才发现异样,可这时已经晚了。
几丈见方的小屋里充斥着众多不堪入目的东西:坦胸大汉、刀枪棍棒、酒肉吃食、赤**人、新鲜血迹……只此一眼便知这是一个恶俗之地,楚湘鸿不该来的,他一来只怕要出手,一出手不是自己死便是他们死!
伴随着推门声,众人也将眼光集中在楚湘鸿身上,时间似乎凝滞了一段,彼此都在猜对方是什么来历。这种僵持被一个人打破,一个女人,一个赤着身的女人。她抽了一口烟,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向楚湘鸿,正午阳光下,雪白的身躯愈发明媚,那一头乌黑长发也闪着光泽。她的身躯很匀称,她的眼睛很明亮,红润的嘴唇微微一动,一缕烟缓缓漂浮,“瞧瞧。来了个多么英俊的少年。”声音富有磁性,勾人心魄。
面对这样的女人,几乎没有男人可以抵抗。但楚湘鸿却是不为所动,他平静地说出两个字:“恶心!”
那女人没有丝毫波动,反倒是她身后的那群男人开始大笑起来。
“想不到霍三娘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女人突然阴着脸,回头说道:“我看了这少年便对你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了,识相的就给我闭嘴,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死的有多惨。”她语气平缓,却流露出一股邪魅之意。
楚湘鸿此时明白了这些男人才是被动的一方,这个女人不简单,但“霍三娘”的名号他从未听过。不管怎样,这终究是个是非之地,穆雪莲还在等他,他不能在此纠缠,于是转身向屋外走去。
可霍三娘踢飞一块石子,直接将门紧紧关闭。
“别走啊小哥,你看看我长得不美吗?”她言语又温柔了起来。
楚湘鸿看了她一眼,哼笑道:“若是你洗把脸,皱纹只怕要比我的头发还多。”
霍三娘不气反笑,慢慢走向楚湘鸿说道:“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娃娃,你让我很有胃口。”说罢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那些大汉说:“跟我有过鱼水之欢的男人,事后我都会杀了他们,但你不同,我想把你留下,你意下如何?”
听及此言,那些大汉无不骇然,他们没有求饶,霍三娘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们在出汗,在颤抖,是发自内心地觳觫。
楚湘鸿存有许多疑惑,这女人要杀了他们吗?她要怎样杀人?他们为何不跑?下一秒楚湘鸿就知道了答案。霍三娘一步跨到他们面前,伸出五指,一下一个,直戳心口。痛苦喊叫伴随着生命终结前的阵阵哀嚎,几个大汉竟一瞬间被一个女子给杀了!
霍三娘转过身来,依旧温婉地笑着,她一边用水冲洗着血淋淋的五指一边说道:“真是脏了我的手。”
楚湘鸿瞪大眼睛,在他心中也有一丝丝恐惧。看似细如柳枝的纤纤玉手,竟是如此狠辣的杀人利器!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为了震慑他,竟连杀数人!
清洗完毕,霍三娘披上一件裙摆又翩翩而来,走到了楚湘鸿面前,用刚才杀人的那只手轻轻抚摸楚湘鸿地胸膛,小声娇羞地说:“现在你肯答应了吗?放心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我可舍不得。”她抬头望着楚湘鸿继续说道:“你看,我是不是极美的呢?”
楚湘鸿没有躲避霍三娘的到来,没有躲避她暗送秋波的眼神。他明白了那几人为何不逃,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的。他很平静,盯着霍三娘缓缓说道:“西域黑魔教,铁掌钢爪,粉红的猎杀者——霍三娘。”
这次霍三娘倒是一愣,她随即一笑道:“想不知道你还知道我的名头。”
“师父曾经说过,我们遇见你就要跑,因为你善于引诱男人,之后还要杀了他们。”
“确实是这样。男人每一个好东西,尝到了甜头总要付出些代价的。”霍三娘很自豪地说。
“那裴老大和殷老二呢?”楚湘鸿说出了黑魔教的两位高手,辈分高于霍三娘。
“我打不过他们,所以我也从不让他们碰我。”
“你还挺有原则,看来我今天是没有好下场了,不从是死、从了还是死。”楚湘鸿苦笑道。
“原则是我定的,当然可以由我打破。你是若是服侍好我,我可以留下你,毕竟你这样俊秀的娃娃并不容易碰到。”霍三娘不知何时将头埋在楚湘鸿胸膛,此时她是如此娇小,如此惹人怜爱。
楚湘鸿搂住了霍三娘纤细的腰肢,把她揽入怀中,隔着一层薄纱还是能感受到她润滑的肌肤。
“我突然觉得你很可爱,以后就由我来爱抚你吧。”楚湘鸿动情地说。
“我喜欢识相的人,也喜欢温柔的你。”
楚湘鸿没有回应她,他的手从腰肢划过后背撩动霍三娘的长发,长发遮住了霍三娘的眼睛。一柄剑无声无息地抽出来,又无声无息地刺向霍三娘,可就在剑尖要触及她腹部之时,一只铁手阻住了剑的去路。楚湘鸿一惊,紧接着胸膛就如受到铁锤的重击一般,顿时气血翻涌,一口血喷泄而出,他也飞出几米外。
“你本可以多活些时日,奈何你非要耍小聪明。”霍三娘说道,此时她的话语已没有那么温柔了。
楚湘鸿连忙大口呼吸,调整体内气息,他本有旧伤,接了这一掌已然受伤不轻。霍三娘慢慢地走过来,一脚踏到楚湘鸿胸口,楚湘鸿随即又吐了一口血。她抬起右手,伸出五指,在空中停留片刻后又收回。
“就这么杀了你岂非太可惜了,在你死之前我要好好享受一番。”霍三娘婉约一笑却有说不出的可怕。她开始解楚湘鸿的衣带,扒下楚湘鸿的外衣,之后趴在他身上咬住他的肩膀。
楚湘鸿心中不知已问候霍三娘祖宗多少次了,奈何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摆布。他闭上眼睛若有所思,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霍三娘左侧。
霍三娘一愣,随即咯咯笑道:“你又想通了?只是你这手法也太生硬了,,不能……”她话未说完,突觉心口冰冰凉凉一阵剧痛,她立即起身,只见半截剑已插入心口。
霍三娘瞪大双眼,大叫:“你……你……”,右手一掌拍向楚湘鸿脑门,楚湘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踹开霍三娘,霍三娘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楚湘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霍三娘身边拔出那半截剑,他一边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一边喃喃地道:“清月,你又救了我一命。”这半截剑就是李清月的断剑,楚湘鸿捡回来便一直放在胸口,本来要还给李清月,分别之时想留个纪念便拿走了,不曾想在关键时刻保住了自己的命。方才他故意吸引霍三娘的注意,右手悄悄拿出这半截剑,一剑穿心!
太阳已偏过正午,楚湘鸿虽然受伤不轻,可还是拼命奔跑,此事越想越后怕,他一个大男人竟哭了起来,死并不可怕,可一想到他无法见到穆雪莲,那感觉便是钻心地痛。他想着以后不会离开穆雪莲半步,只要能在一起,好则泛舟江渚、坏则共御强敌,即便是一死,心中也是乐的。
他终于回到了那一畔小塘,塘水依旧清澈,莲花依旧美丽,只是不见了穆雪莲,只有地上的三排字:
经此一别
再会难期
望君珍重
微风拂过,楚湘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