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几月,转眼已到年关。
这日清晨,便听莲藕笑喊着下雪了。
下雪了?
纪玧之一咕噜从床上翻起,迫不及待推开窗子,果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干净出尘,不似人间更甚仙境。
南乡不比邺都,在南乡生活多年,真正下雪的日子却屈指可数,她在邺都三年,年年可见鹅毛大雪,却还是如孩童般抑制不住一腔欣喜。
若不是糖心每每拦着,想来啃雪这种事,纪玧之也是做得出来的。
糖心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纪玧之连外袍也不披,直接将脸贴在了窗户纸,便又好一通嗔怪数落,待纪玧之收拾齐整冲入院中时,土豆已在雪地里刨了一个坑,半个身子都钻在里面,只剩圆滚滚的臀部和一溜小短尾。
府内的人早已划分两个阵营,堆了一地的雪团子,也不知是谁先开始动的,一会儿便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原先还有人指挥若定,闹到后来早已敌我不分,糊了一脸的雪个个笑得像个二傻子。
院里的呼喊打闹欢声笑语经久不歇,好似一整个冬天都会这样生机勃勃。娄明言裹了大氅坐在院中,用雪水煮了一壶新茶,听墙外传来的笑闹,亦是轻轻勾了唇角。
自从纪侯爷携子重归侯府,日子变得愈发有趣起来。纪侯府的正门与相府隔了三条街,然侯府后院却与相府后院比邻而建,仅有一墙之隔,巧的是墙后种了不少繁木,即便跃上墙头,也未必能瞧出端倪。于是久而久之,清正温润的娄大丞相便养成了在后院煮茶品茗的习惯。
整个相府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娄相,是万万不能随意打扰的。
明晚就是除夕夜,宫中提前一日大宴,纪玧之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可午后再做准备。因而上午便同府中众人一起祭神、除旧。糖心、莲藕剪了不少的窗花,纪玧之便一溜全糊了上去,又挂了火红灯笼,瞧着着实喜庆。
猫四同着一帮小厮们清扫完院里的积雪,便火急火燎地上街买烟花爆竹。其实之前已然买过一批,只是被纪玧之领着一帮猴崽子都给炸完了,惹得府内的琼嫂拿着扫帚杵在院中好一顿训,威力不亚老侯爷在世,纪玧之赔了好些时候笑脸,又是端茶递水的,这才让琼嫂消了气,答应在除夕夜做水晶饺子吃。
想到琼嫂的水晶饺子,纪玧之愈发惆怅,那饺子皮都是半透明的,里头裹了琼嫂自己调的陷儿,鲜得都能让人将舌头咬下来,琼嫂还喜在里头塞铜钱,若吃着了,可是赚了一年的好福气,往往是饺子一端来,便是好一阵疯抢,一会儿便见了底;还有莲藕炸的好一手黄金汤团,轻轻一咬,里头的芝麻甜味便烫了一嘴……纪玧之坐在殿内,用筷子头戳了戳席上的炖猪蹄,愈发没了胃口。
年宴年年办,头年还能被席上的珍馐佳肴和宫廷舞女韧如杨柳的腰肢迷了眼,这两年却只觉得索然无味,看着一帮朝臣文的武的真的假的一通敬酒,纪玧之把头往臂间一埋,装醉。
可偏生就有那不识相的硬要往前凑。
“哟,这不是纪小侯爷嘛,怎的,喝了两杯便在这儿装孙子?”
来人是抚军都尉周显朝,本来凭他那微末官职在纪玧之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偏生他还是邵大将军的侄子,邵将军衔领武官之首,周显朝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就差没用鼻孔看人,纪玧之与他一向不对盘。
“哟,这不是邵将军的大侄子嘛,真乖,还知道捧着酒来孝敬我。”纪玧之一手撑了额,面上还带着被热气熏红的薄晕,微微眯了眼。
周显朝执了酒杯的手一僵,顿时觉得掌中之物颇为烫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脸色便有些发青。
“纪泼皮,你也就一张嘴利索了,纪老侯爷若是知道你不过是废物一个,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稳吧。”
纪玧之冷了眸,嘴角勾起一丝讥诮:“诚然我还有一副嘴皮子可用,不似你,竟是这般一无是处。上回还被邵将军罚去看守城门,怎样,邺都城门前的风景如何,可还入得了你周显朝的眼?大、侄、子?”
周显朝的脸已然涨成了猪肝色,不久前周显朝醉酒闹事,为了美人曲里的一个姘头与人大打出手,被邵将军勒令在城门口站了一个月的岗,此事是周显朝的痛脚,如今被纪玧之狠狠踩碾,周显朝恨得咬牙切齿,却偏偏无言反驳,亦不敢在叙帝眼下太过放肆,只得拂袖而去。
纪玧之一声冷嗤,明知道他纪小侯爷最厉害的就是那一张嘴,偏生还要来找不痛快,当真是无药可救。
可不得不说,周显朝亦是踩中了纪玧之的痛脚。
这么一搅合,纪玧之愈发如坐针毡,正想起身,却被另一道声音硬生生拖住。
“纪小侯爷今年也快十八了吧。”
纪玧之抬眸,朝对面席间望去。
邵将军安坐如山,不咸不淡开口:“可有婚配?”
席中顿时一静,不少目光都似有若无地扫过来,就连叙帝也放下玉箸,朝这边瞥来。
纪玧之顿了顿:“不曾。”
邵将军似是笑了笑:“纪小侯爷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老夫膝下小女刚刚及笄,容貌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中上之姿,女红诗书也都还拿得出手,不知纪小侯爷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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