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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慰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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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涯画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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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江城是剑南首府,市井繁华,往来商贾云集。

    船靠岸时,临江码头上亮起了火把,城中万家灯火。五人在码头分开了,若非和赵苏去找客栈投宿,江远雇了辆马车,带着宋希和咕噜往城东赶。

    城东多深宅大院,大户人家已纷纷挂起大红灯笼,半边巷子映得通红。马车轴承吱呀作响,马蹄声传出很远。也不知拐过几条巷子,马车总算停了下来。江远付了车钱,车夫打着哈欠调转车头。

    江远扣动门环,院中有男丁应声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小伙,见是江远,笑道:“江哥儿,这次居然带了两位朋友,还好我家老爷去西山了,要不又该恼你了。”

    宋希开口道:“想不到主人如此小气,我告辞了。”

    江远忙解释:“咳,全子没说清楚,你别误会。他家老爷人送外号‘十全先生’,无论饮食起居,待客接友,必要提前准备妥当才肯罢休,否则便浑身不痛快。据说他老人家当初本是可以中进士的,却总觉得少读了一本书,不肯去赶考…”

    江远正说的开心,一位中年男人拖着木屐走来:“你呀你,又在编排老爷,哪次你不是不告而来,不辞而别,哪次老爷又慢待你了?”

    江远笑道:“晚辈见过刘管家,我正要说齐老爷子热情好客呢,大家里面请。”

    客厅里已备好了洗面净手的脸盆毛巾,八仙桌上放着沏好的大碗茶。四个人落了座,全子端了盘糟醉鹅掌并一壶金灿灿黄酒上桌。江远馋得不行,没等盘子落稳伸手去抓。刘管家笑而不语,为三人斟了酒。咕噜大约是饿透了,连肉带骨头全吞进肚子里,吃得不亦乐乎。宋希勉强吃了半碗酒,已然面红耳赤,又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全子忙前忙后,又送来一大盘凉拌牛肉青瓜并四五样热菜,方才捡双筷子坐下。

    江远端了酒盏:“全子,不忙吃菜,饮了这杯酒,咱们算见过了。”

    全子笑一笑,又看看刘管家。

    刘管家笑道:“我上了年纪的,爱看你们年轻人耍酒,你们嫌弃我老,我还不伺候了。”甩甩袖子步出客厅。

    待听到刘管家屋门“嘎吱”一关,大家忍不住大笑起来。

    酒醉的人容易起鼾,江远头蒙在被子里,还是躲不过此起彼伏的鼾声。好容易待到鸡鸣,江远眯缝着眼睛爬到院子里洗漱。

    似明非明时分,天地间万物俱静,邻院隐约传来一阵读书声。

    江远用手抹干了脸上残留的水,喃喃道:“他还住在这里?”

    正房右侧有半间杂室,杂室前后有两道门,联通了前院和后院。后院花圃栽了几株山茶,晨光下挂着露珠。江远踱步到墙根,操起一杆竹竿,借力跃上墙头。

    院子里站着位年青男子,向江远拱手施礼,口中记诵不停。屋中步出位老先生,毛发斑白,面目炯烁。这位老先生便是十全老人,最近遇上些麻烦事,总躲着别人。

    “我还道你留在西山了,原来竟躲在这里。”江远借势跃下墙头。

    十全老人说道:“还不是双七会,我快被那波人烦死了。”

    江远笑道:“双七会我也听过,点苍门派再大,你这方外之人又有什么干系?”

    先帝创业起于草莽,江湖门派辅佐有功,不少人得了冠带。禁刀令之后,各大门派致力工商,江湖中事渐渐变成金钱上的买卖,好事者还编撰了《江湖风云录》品评一二。点苍是剑南第一大门派,《风云录》排第七,每年招录弟子是七月初七,称为双七会,也是剑南一大盛事。

    “外面说我善临摹本,有人便拿了荐信让我去仿。咱们去我后院说吧,待到秋后李及中了举人,再请咱们喝酒。”

    十全老人微微一笑,招呼江远进屋。

    江远觉得奇怪,一进门又要呆住了。屋中陈设无奇,只不过靠墙的立柜开着,有道暗门通到邻院。

    “这座院子是我一个铜板租给李及的,周围几座宅子也都是我的。”

    十全老人在书桌上铺开宣纸,提笔润墨,又迟迟不下笔。

    “一位宁邦朋友路遇强人,只光身逃了…”江远忍不住说道。

    “我听说总督署下了公文,缉捕一位犯案的番邦商人。”十全老人一笔按下,龙飞凤舞。

    “你既然听说过我师弟,也该知道他这‘浑不吝’不是白叫的吧。”十全老人接着说道。

    “我去去就来。”江远说着离了书房。

    不一会儿,江远折回书房,手中捧了一幅画轴,恭恭敬敬递给十全老人。

    十全老人见画布簇新,不以为意,随手放到桌上。待到一幅字写满,墨迹干了,这才慢悠悠把画幅展开。

    “山石褶皱恰似清风微雨掠湖塘,实在不俗。”十全老人满面春光,自言自语道。

    江远暗暗好笑,这老头起先见是新画不放在心上,待到看了画又这般痴迷,让这老头以后再小看人。

    “这笔法我在终南山里见过,你这幅画莫非是一位道士送的?”十全老人问道。

    “你帮我把事办完,我带你见一见画这幅画的人。”江远想吊一吊他的胃口。

    “咱们这就走。”

    十全老人卷起画轴,放到最顶层柜子上,又取出另一幅画带在身上。两人走到前院,咕噜正帮着全子打水扫地,宋希还瘫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十全老人向刘管家吩咐几句,刘管家起身离开了。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刘管家赶了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出了城门,颠簸得越来越厉害。江远掀开厢帘,见已到了西山地界。西山是一片丘陵,山势绵延,草木丰茂,山林间点缀着大小湖塘。剑南不似中原人烟稠密,山水虽佳,欣然而往者甚少。

    “浑不吝”的宅子在一处山顶。院子里长满蒿草,鸟雀觅食其间,见到人也不惊。这哪里像有人住的样子,分明是撂荒了许久。十全老人事事周全,他这师弟却好生随性。

    十全老人上了竹楼,把画轴插入竹筒,塞上了封口。

    “我这师弟怕是又出门了,这里有几竿钓杆,咱们去山下池塘试试身手。”

    等人的时光最难捱,特别是等的这人还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刘管家把马拴在柳树上,扔了一包麸皮供马儿嚼谷,自己躲到树荫下钻研棋谱。咕噜说吃饱之后,睡觉才是最大享受,早躲进车厢做起白日梦。十全老人和江远各自守着钓竿,只等贪吃的鱼儿上钩。

    “不要老抖腿,你腿一抖,钓竿便不稳,鱼儿都被你惊跑了。”十全老人见江远心浮气躁,忍不住说道。

    江远也不理,反而抖得更凶了。十全老人自觉没趣,起身向凉亭走去。江远也觉得没趣,提起鱼竿,一杆子扎下去,带上一尾鲜红鲤鱼。

    轰隆隆一声巨响,咕噜大叫一声,马儿受了惊原地打转。刘管家扔了棋谱,急忙去抓马的缰绳。江远掀开厢帘,见咕噜惊魂未定,瘫作一团。江远扶着咕噜走到池塘边,咕噜捧起池水刺激脸面,慢慢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刘管家安抚好了马儿,走过来看咕噜。咕噜咧开嘴笑,却有些生涩了。

    刘管家面容慈祥:“你是第一次听到这动静吧,不用害怕,不是什么山崩地裂,西面山里在采铜矿,这是用火药开矿洞呢。”

    “刘管家,你家老爷去哪儿了?”江远问道。

    刘管家说道:“怕是去林子里方便了。”

    江远面带几分笑意,心想这人年纪大了,麻烦便多起来。

    刘管家捡起地上棋谱又看起来,咕噜和江远坐到凉亭歇着。

    咕噜问道:“远哥,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

    江远故作惊讶:“我几时帮你了?”

    咕噜说道:“你引开追兵,带我脱险,又为我守着秘密,可不都是在帮我?”

    江远说道:“你倒是聪明,若是糊涂一些,只当是傻人傻福,糊里糊涂过下去,岂不更好?偏要看得明白,把旁人恩惠记得清楚,反倒累了自己。”

    咕噜生在宁邦,自小便被部落强人掳到矿山做工。今年天旱,分的米少,矿工们吃不饱,干不动活。监工们以为咕噜挑唆,毒打一顿。再出工时,咕噜心一横,抓起藤条荡下山崖,还 好落在突出的山岩上。咕噜不认识山路,一直在山里打转,直到碰上江远。

    “那声巨响让你想起了铜矿?”江远问道。

    咕噜说道:“清醒时候倒没什么,睡梦里还是被魇住了。”

    江远顿了顿,问道:“你想不想救你的族人?”

    咕噜心中有愧,脸红了起来,又想到自己不过蝼蚁一般的人,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又能有什么抱负,人生苟苟也不伤天害理。

    转眼日落西山,湖光山色嵌上了金辉。十全老人仍不见回来,江远便要去寻。

    刘管家一把拉住江远:“老爷不过是贪恋景色,很快便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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