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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慰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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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浪子游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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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少雨,河谷中只剩一拘溪水。

    一袭黑影在砂石滩头飞奔,惊起无数憩息的鸟兽。

    远处山坡上隐约有处亮光,黑影狡黠一笑,向着亮光奔去,步伐比先前更轻快了。

    亮光处是座猎户酒家,店铺不大,只有三幢竹屋。北面竹屋里燃着几盏油灯,油灯冒着黑烟,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脂肪灼烧的怪味。猎人们围坐在油灯下吃酒打诨,时而发出一阵狂笑。周围的野兽听到这笑声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了。

    山谷吹来一阵清风,风中夹杂着缕缕异香,若有若无,沁人心脾。

    “哐当”一声,竹屋的门被踢开了。除了柜台里的老猎户,没有人往门口多看一眼。走进来的正是夜行的黑影,他竟是位少年,形容瘦削,双目有神。

    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匣子,异香便是从这匣子中飘散出来的。待少年打开盖子,香气弥漫开来,众人无不惊异。

    缩在柜台里的灰胡子老猎户打个哈欠,抖擞一下宽松的灰白袍子:“好一块麝香!老头我这哈气都熏跑了。”

    竹屋里一众猎户闻声大笑起来,只有一个黑衣短衫的汉子闷不做声,恨不能把脑袋埋到了裤腰里。

    少年朗声笑道:“石黑子,还记得咱们打的赌么?”

    石黑子脑袋埋得更低了,依旧不做声。

    三个时辰之前,也是在这间竹屋里,两人酒喝嗨了,越吹越大。三碗酒下肚,毛孩子也会是英雄好汉。石黑子说他在三天里面捉到过两只林麝,还都是公的。江远觉得这不算什么,说自己晚上出去便能逮着一只。如今江远取了麝香回来,石黑子的酒也醒了,一想到要光腚跳舞,觉得自己像林子里的猴子被众人围着耍。

    “阿远,酒后戏言,你可别当真了。”灰白老头笑呵呵说道。

    “我听说男人藏着捏着,一般都是本钱太小。” 一位赤膊扎方巾的黑壮汉子抢着说道,话一出口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石黑子虽一向痞气,此刻也涨红了脸。众人拿话激他,石黑子架不住,随手拎起桌上的酒坛子咕咚咚一饮而尽。待酒劲上来,他便把羞耻心彻底收起来了。

    天地间轰隆隆一声闷响,整幢竹屋都在颤动,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个娃娃脸的男人惊得大叫一声,众人回过神来,重又大笑起来。没人说得清楚这响声是什么,听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江远把装麝香的匣子扣上,扔给了灰老头:“今晚的酒我请了,让大伙儿喝个痛快。”

    灰老头缩在柜台里,眯缝着眼睛,自顾自抽着烟管:“怎么没把麝身带来,还能多换几壶酒?”

    江远邪魅一笑,悄声道:“其实这颗珠子是那只麝拉出来的。”

    灰胡子老头笑了:“我只见过把香囊咬碎的麝,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这响声越来越密了,到底是什么动静?”江远一边往海碗里斟酒,一边问道。

    灰胡子老头吐出个大烟圈,慢吞吞说道:“传说这地下有矿脉,大概是开矿吧。”

    江远饮了一大口酒,说道:“深山野林鬼影也不见一个,开的什么矿呀?”

    “这响声也有十多年了,早年几个胆大猎户想弄清源头,结果一个也没回来,大家便约好了不再去那片山头。” 灰胡子老头叹了口气。

    “怪不得早先我出门,您老总是啰嗦几句。”

    江远忘不了灰老头从小呵护,把灰老头旱烟锅磕干净,又装上一锅烟叶。

    “后来林子里出了山鬼,浑身漆黑,蓬头垢面。山鬼不通人言,倒也不害人。你若见了,避着走便好。”

    灰胡子老头打个哈气,又使劲抽了几口旱烟,眯缝的眼睛完全闭上了。

    山林里虽然逍遥快活,老头酿的果酒却着实寡淡。江远住了几日,便开始想念城里杜老三家的五谷酒了。一大清早,江远骑了毛驴,趟着露水便出门了。

    毛驴是极聪明的牲口,走过几遍便记得路,每次都能自己跑回老头的酒馆。剑南先前是没有毛驴的,有时候驴叫上一嗓子,反倒把老虎惊走了。

    毛驴走得很慢,江远在驴背上闭目养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毛驴吓得一哆嗦。江远回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正快步奔过来。

    少年身上衣服五颜六色,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满是伤痕。少年很快跑到了前方岔口,将要转弯时回头看了看江远,咧开嘴笑了。他的面庞很黑,牙齿很白,笑容中闪着光。一个人窘迫如此,还能笑得出来,江远觉得简直比自己还要没心没肺。

    “骑驴的,站住!”一队皂衣皂靴的官差赶来。

    江远像是触电一般,催着毛驴往前飞奔。官差中有三五人骑矮马,忙挥鞭追赶。毛驴甩开了蹄子,却还是跑不过马,不到一炷香功夫,便被矮马截住了。

    为首的官差身材魁梧,满脸横肉,骂道:“我刚叫你为何要跑?”

    江远答道:“你们惊了我的毛驴,差点把我摔下来,我找谁说理去。”

    说话间,一队人马全到齐了,江远被逼在一个角落里。

    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男人催马凑向前,上下打量着江远,说道:“你腰间为何佩剑,不知道朝廷的禁刀令么?”

    “我这把不是杀人的铁剑,不过是柄驱鬼的木剑。”江远一边说着,慢慢抽出木剑。

    一脸横肉的小头目见是柄木剑,更无所顾忌,神态比之前更嚣张了。

    江远扫了这群人一眼,虽是黑衣黑裤官差打扮,但身上带着匪气,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前面一个青面麻脸的汉子目露凶光:“老子这就告诉你老子是谁。”

    麻子正要动手,山坡上轰隆隆一阵巨响,一块巨石滚落下来。一队人赶紧防备,全然顾不上江远。

    骑白马的师爷大喊一声:“山上一定有人,快追!”

    江远收回抽出半截的剑,像是对毛驴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咱们换条路走,省得这群人再来烦我们。”

    毛驴耳朵抖动了两下,又迈开蹄子赶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日头已到了中天。毛驴在一块水草鲜美的坡地停住了,左前蹄抬起又放下。

    江远跳下驴背,捋一捋驴的鬃毛:“驴哥,你把我驮到这里,莫不是要请我吃草?可惜你也没有我这样的胃口,要不然我一定请你喝酒。”

    毛驴不理会他,自己跑到一棵歪脖子树旁,蹭蹭屁股,悠然吃草。

    江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摸出一块芭蕉叶包裹的肉干,撕下一条塞进嘴里,又取下腰间酒壶灌上一口酒,大呼过瘾。江远一口酒一口肉往嘴里塞,嚼起来故意吧嗒作响,惹得驴也忍不住瞪他。

    江远看着不远处一棵大树,说道:“你倒还真是沉得住气。”

    大树后伸出一颗脑袋,面庞黝黑,五官并不引人注目,倒是一口大白牙很晃眼睛。躲在大树后面的人正是先前遇到的花衣少年。

    江远递过酒囊,又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我叫江远,江湖的江,远近的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咕噜,咕噜的咕噜。”咕噜是宁邦人,多少带些夷人腔调。

    毛驴吃草噎住了,冷不丁叫了一嗓子,咕噜吓了一哆嗦。

    “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驴哥,驴哥很有力气,一路驮着我还帮我驮酒,可惜驴哥不会喝酒。”说话间,江远从鞍子上取下一只竹筒,拔下塞子,竹叶美酒的香气闻着也能醉倒人。

    酒也有了,肉也有了,咕噜那还有功夫跟江远闲扯淡。

    江远见咕噜狼吞虎咽,自言自语道:“人若是只顾口腹,怎么也有趣不起来呀。”

    江远身子是倚着驴背的。毛驴把脚下一片草吃干净了,往边上挪了挪步子。江远没防备差点儿闪了腰,气得自己喝闷酒去了。

    待咕噜把肉块吃尽了,江远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衣物让咕噜换上:“再往前走人家便多了,你现在这身打扮不用别人追自己就送上门了。”

    这身衣服是江远打猎时候穿的。深色短衫短裤干净利落,再配上轻便鹿皮靴和乌色纱凉帽,咕噜一下变成了打猎归来的游侠儿。

    日偏西南,阳光依旧毒辣。毛驴早回了猎户酒家,往前走人烟多了,搞不好熬成阿胶。江远背上驮着个醉鬼,没精打彩地走路。醉鬼已不省人事,像口生猪被驮往集市宰杀。江远很是后悔把装酒的竹筒交给咕噜,回想起来只恨自己太蠢。

    江远问咕噜还要不要吃肉,咕噜说肉就不吃了,皮囊里的水很好喝,可惜喝光了。江远最喜欢爱酒之人,想也没想就把竹筒递给了咕噜。皮囊里装的是灰老头用野果子酿的素酒,不容易醉人。竹筒里是江远私藏的竹叶青,酒色清新,酒性却烈得很。咕噜不胜酒力,醉得一塌糊涂。

    渡船码头在集镇上,越往前走,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赶车的伙计,采买家用的主妇,看到江远和咕噜两人都忍不住掩面而笑。集镇上有座鸡公庙灵验得很,香客们慕名而来,集镇也比别处热闹。江远驮着咕噜赶到时,摆摊的小贩多已收摊了,店铺的伙计立在门口也全无生气。二人路过一户酒家,江远又把皮囊打满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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