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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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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尾声帝王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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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儿!无忧一下子清醒过来,推开房门,浓浓的焦糊味呛的无忧咳嗽起来。

    "皇上怎么样,有没有危险?"她跑出去要拉那婢女,却在手臂将要碰触到她的一刹那,看见了月色下反射的一点银光。

    那婢女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她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直直向她刺来。

    一切太突然了!仓惶之中她根本无处可躲,那匕首狠狠地冲着她咽喉刺来,她只能大声吼叫,来舒缓心中的害怕。

    预想中的冰冷与疼痛都没有到来,倒是有血腥的味道溅在她脸上。

    那婢女倒了下去,她手里的匕首被踢飞到老远。在她的身前,是一道白色的影子,那人手里的长剑贯穿了刺客的心口。

    "走!"他连头也不回,就伸手去拉无忧。

    无忧后退了两步,避开了。

    他手里抓了个空,显得有些愕然,僵直着身形站在月色下,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他垂着头,只露侧脸,好像不敢看她。

    无忧被刺杀固然惊讶,但怎么也比不上这个人的出现更让她震惊。她盯着他看了老半晌,忽然咯咯的笑了。

    "君寰宸,你终于肯露面了?"她带着凄凉的笑终于打破了他的最后一层伪装。

    他在月色笼罩下,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正面对着她。一身淡漠的白衣,衬着他眉目如画,身形似仙,夜风撩起他鬓前的发丝,丝丝缕缕半遮他玉濯面容。就像多年前在南楚皇宫的那个夜晚一样,唯独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手里的剑,沾了血。

    在那么长久的僵持里,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镇定的面对他,可当他转过身来,她还是哽咽得无法言语。

    "......对不起。"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在嘈杂的声响中显得不甚清晰。

    无忧终于无可抑止的流下了眼泪。月光照在她脸上很怪,一会笑,一会哭,勾起的唇角边上还沾着冰冷的泪。

    "我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直就在我身边,却从来不肯出来见我。你从曦儿登基就在暗中辅佐他,你给他写了数不清的信,却可以狠心的一次都不来见我......"她的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声音,全都在控诉着他的无情,"这次你一路南下跟着我们,如果今晚不是这刺客现身,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藏在暗处看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看着她悲伤哭泣,他只是远远的站着,沉默着。久久的,空气里还是回荡着那句"对不起"。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他不会再走上前,抱着她,温柔的问她"要不要跟我走",他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明明是初夏的夜,无忧却觉得彻骨的寒冷。她忽然转头,就往火势喧嚣处跑。

    身后,君寰宸迟疑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又是一道寒光凌空闪过,生生拦住了无忧的去路。无忧被逼退几分,恐慌地看着四周突然出现的十名刺客。

    其中一人打量了她一眼说:"皇帝那边不好下手,就抓了他娘做人质,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话落,一道黑影已经弹起,向她激射而来。她欲逃走,但那刺客的身手更快,长剑在地上划出一片火光,封住了她的去路。待那人再挥剑上前时,只听"锵"一声脆响,一把长剑横在她面前,挡住了刺客的剑锋。

    君寰宸扯着她衣袖将她抛开几尺远,无忧重重地摔在地上,抬头只见他的背影和短促有力的声音:"快走!"

    无忧强忍着疼痛爬起来,还没走出两步,刺客中又分出两名前来拦截无忧。君寰宸回身相救,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前。

    "我缠住他们,你到皇上那里就安全了!"

    危急关头,她也顾不上小儿女的难舍难分,只盯着他灼灼的双目,用力点头说:"你小心。"

    长剑相击的"砰砰锵锵"声在背后此起彼伏,无忧根本不敢回头。前方一片火舌,将夜空照成绚丽的妖红。日落前还壮丽辉煌的大雄宝殿,在烈火里崩塌下来。那红莲异常的巨大,填满她的脑海,她的思想。

    到处都是人,僧人仆从们往来奔走,都是灰头土脸,有的手里还端着水盆。皇帝入住的阁楼满满的为火舌吞噬,哪里也看不到子曦的身影。无忧刚想上去叫人,忽然脑后一道剧痛,仿佛被什么硬物敲中,只觉眼前昏昏沉沉的,就没了知觉。

    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头上好痛......混沌的意识中,好像听到有人在争吵。

    "你们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她,我一定要救!"

    "王爷你恢复记忆了?连天朝的皇帝都毁在这女人手中,请王爷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要复国就复国,不要把无辜的人扯进去!"

    "王爷,她是天朝的文德皇太后,怎么是无辜的人。"

    争吵越来越激烈,尽管其中一方一直保持着卑躬屈膝的口吻,但两方的决裂似乎已成必然。

    无忧使劲撑开眼皮,揉了揉还疼的后脑勺,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普通的禅房,却安装了一扇牢狱里用的铁皮大门。房里虽然没有点灯,但因为外面火势旺盛,隔着窗子也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王爷,你不能进去!"

    门外的人似乎由争吵变成了打斗,无忧撑着身体站起来。只见铁门哐一下被人踢开,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炎之陌?

    僧袍微动,他已经来到她面前,强行抓住她手腕说:"跟我走!"

    这样的情形,实在太熟悉。过去的许多次危难时刻,他都是这样坚强有力地抓着她,不曾放手。无忧怔怔地盯着他看,梦呓般脱口问出:"你记得我了......?"

    他显得有些急躁不耐烦:"你不就是今晚后山的女施主吗?"

    内心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他一句话就完全浇熄。她正黯然伤神,忽见那门又"砰"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糟了!"炎之陌低咒一声,迅速拍上门板,薄铁皮被震得嗡嗡作响。

    无忧还没反应过来,连窗纸外面也蒙上了黑暗。那人似乎拿什么在封窗子,铁锤的声音敲得咚咚作响,每一下,都好像敲在无忧的心上。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炎之陌一边大力拍打窗户,一边对外面吼叫。

    那人也大声的回应:"为了不让王爷破坏计划,只好暂时委屈王爷在这里待一会。等我们抓到了天朝的小皇帝,立刻就会放王爷出来!"

    "混帐!你给我开门!"炎之陌再吼下去,外面已经没有回应了,那人封好窗子,显然已经离开。

    无忧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他们去找曦儿了,她却被关在这里,一点办法也没有。

    炎之陌连敲带打,从门到窗户,没有一个能打开的。最后,他狠狠地一拳锤在铁门上,然后颓丧地滑坐在了地上。

    屋子里一片沉默,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但是很快,无忧就意识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简单。空气里的烟味越来越重,她和炎之陌都皱着眉站了起来,很快就在窗檐下发现了烟雾的来源。火苗顺着木质的窗棂窜进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着了靠窗的草席。

    炎之陌立刻脱下僧袍,拍打着火苗。但火势扩展极快,不仅没有被扑灭,反而窜上来烧着了布袍。眼看火苗已经烧掉大半件衣服,炎之陌只能懊恼地把衣服丢进火堆,抱着无忧往角落里躲。

    "怎么办?"无忧已经急得六神无主,平日的冷静机智早就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

    炎之陌飞快地扯下无忧的裙角,捂住她口鼻说:"少说话,尽量不要吸进烟气。希望能拖到有人发现我们。"

    无忧颤抖着点头,用手按住布条,蜷缩在炎之陌怀中。

    火势蔓延迅速,很快大半间屋子都燃了起来。无忧和炎之陌抵着墙角,好像看到死亡像他们一点一点伸出手。

    炎之陌忽然放下无忧,搬起靠墙的一张八仙桌,冲着钉上的窗户猛砸上去。

    轰的巨响,桌子从中裂成两半,窗户没砸开,倒有一簇火苗窜到了炎之陌脚边。他忿忿地把桌子丢下,火舌立刻将木质的桌子吞没。

    他沮丧的回到无忧身边,此时的无忧已经缩成一团,双目为烟雾所燎,红通通的含着眼泪。

    那一瞬,炎之陌竟然觉得心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莫名的疼痛。他一把抱起无忧,把她的头按入自己怀中。无忧抵着他结实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檀木香味,那是佛堂里供奉的香烟所熏,淡淡的很好闻。

    空气里的氧气已经稀薄,无忧抓着他衣裳的布料,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只有微微动着的唇还证明着生的迹象。

    在火苗的哔啵声中,他好像听到她在说些什么。于是侧头靠近她,将耳朵凑到她唇边。她柔软的唇刷过他的耳垂,让他有种莫名的颤栗,他甚至可耻的依恋这种感觉,直到他听清她说的是:

    "你......还俗吧。"

    说完这句,就没了声音。炎之陌放开她,见她已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一股莫大的悲伤由心而生,他竟然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死而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像疯了一样跳进火堆里,拼了命的去敲去踹铁门。铁皮一直被火烤着,滚烫得能融化一切。他的手上发出皮肉焦化的味道,灼烫的痛感一波波袭来,但那完全都比不上心里那种撕裂般的痛楚。

    大火烧着了他的衣服,炙烤着他的皮肤,他几乎像个火人,还在不停地踢打着铁门。他的眼里绽出热泪,不知是被火燎伤了,还是因为痛苦。

    就在他几乎绝望地被火舌吞没时,那扇岿然不动的铁门竟然从中划为了两半?

    新鲜的空气一瞬间窜进来,他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手持宝剑跳了进来,在看到他时,立刻脱下外衫扑打他身上的火苗。

    他应该记得这个人的......他是天朝的銮王君寰宸。

    他也不该忘了她的......那是他用尽生命去爱的人呵!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炎之陌此生只为你一人而活。忧儿,好吗?"当时青鬓朱颜的少年,意气风发的许下了一生的誓言。他怎么会忘了,那是他的忧儿啊!

    最后的那一刻,他的唇角终于上扬,眼眶还盈着泪,他的眼睛干涩地几乎无法看清事物,他只是朝着那一片模糊的白色扑过去,指了指墙角说:"救忧儿......她在里面......"

    那人似乎应了,跳进了火团深处。而他,也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

    禅房里光线幽暗,供奉着的佛祖铜像,因光线而变得晦暗不明,眉眼甚至有几分狰狞。佛像下面燃着香,烟雾袅袅上升。随着一声叹息,吹散了那盘旋的白烟。君寰宸望了眼还在榻上昏睡的无忧,终于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办?"

    炎之陌坐在他对面,身上几乎被纱布包成了木乃伊,他双目轻阖,面容看上去倒出奇的平静祥和:"南楚灭亡十余年,我早已没有复国的心思。那些人都是大哥生前培养的死士,他们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大楚。这次事败,所有精英几乎都丧命,正好掐断了他们复国的念想。"

    君寰宸缓缓摇头,声音有一丝迟疑:"我不是问这个......你就一点都不恨我吗?"

    炎之陌笑了:"我恨你做什么?两国交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更何况你又不是皇帝。"

    君寰宸眉心纠结地紧蹙着,想了一会终于开口:"你不恨我抢走忧儿吗?"

    炎之陌的笑容瞬间收敛,他的脸色很明显的僵硬了,眼睛虽然还闭着,但眉毛已经蹙起。半晌,他站起来转了个身,背对着君寰宸,却恰好正对着榻上的无忧。

    "你带她走。"

    "为什么要放手?"君寰宸几乎是立刻就跟随着站了起来。

    炎之陌双眼依然微闭着,一滴晶莹的泪在眼角闪烁:"如果在与子偕老和死生契阔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后者。我很庆幸自己已经记住了她最美的时刻,这样就算以后我的世界都是黑暗的,我也不会害怕了。"

    君寰宸不解的问:"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不问问她的选择?也许她也和你一样,只争朝夕呢?"

    炎之陌背对着他缓缓摇头:"就算她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也会赶她走。我怎么可以用内疚和自责绑她一辈子,让她每天面对一个瞎子呢?我宁愿她当作我死了,永远记得我最后的模样。"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会绽放桃花的灿烂眸子,如今空茫茫的如同一个黑洞,里面,永远只盛着他最爱的人的模样。

    君寰宸终于不再说什么,如果这是炎之陌最后的要求,他一定会为他做到,就算是为无忧还他这份情。

    炎之陌扶着桌椅的边缘,缓缓向门口移动,将要离开时,君寰宸忽然拉住他:"跟我回京城吧,那里有最好的大夫,也许能医好你的眼睛。"

    炎之陌只是摇头,微笑着拨开了君寰宸的手,走出了那道门槛。

    一阵风从门扉里旋进,躺在榻上的无忧忽然动了动嘴角,无意识的呼唤:"炎之陌......"

    *

    再次回到京城,已经是深秋了。灵隐寺纵火行刺事件震惊了整个杭州府,杭州城内大肆搜捕前朝余孽,原本兴致盎然的出游也变成了败兴而归。

    圣驾先行快马回宫,无忧因为身上有伤,不宜赶路,因而迟了半个多月才回到京城。

    马车驶过京城大门,这座昔日的都城,因为政治中心的迁移,如今看起来也萧瑟了许多。无忧枕着马车里舒适的靠枕,让侍女撩开车窗一角透气。

    她到现在还觉得灵隐寺那晚就像一场噩梦。梦醒了,那些梦里的人全都不见了。刺客们尽数伏诛,她躺在舒适的厢房里,子曦子炎双目通红的守在床畔,下人们见她醒来各个喜出望外,可她找了一圈,也没在人群中看到那两个人。

    就算君寰宸在和刺客缠斗中下落不明,但是炎之陌当时一直抱着她,和她一起被困在火中,不可能她被救了,他却没有了踪影?

    可她挨个问身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他的下落。他们只说是在方丈的禅房里发现了昏睡的她,当时就只有她一人。

    无忧浑浑噩噩的想,炎之陌......难道是她的梦吗?

    无忧锤了锤发怵的脑袋,随意向窗外一瞥,忽然大声叫道:"停车!"

    侍女被吓了一跳,赶紧探出车帘叫马夫停车。无忧被扶下车,她连站都站不稳,却用力的挥开搀扶的侍女:"都走开,我要一个人静一会。"

    下人们踌躇难以决定,无忧却不管他们,已经摇晃着向那扇朱漆大门走去。

    大门上悬挂一面沾满灰尘的牌匾:銮王府。

    她一步步走上台阶,脚底是厚厚的灰尘,手指触摸在生锈的大门上,她觉得悲哀,眼泪突然簌簌地掉下来。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她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有过的幸福,如今已经与她隔了千山万水,她曾有过的一切,都曾经在这扇门后。咫尺之遥,触手可及,她曾有过的一切。

    她抓着门的铜把手,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是终于没有忍住,她伏在灰尘遍布的门上嚎啕大哭:"君寰宸!君寰宸!我回来了!君寰宸!你开门!我回来了......"

    她抓着门上的铁栅,任凭眼泪刷刷的往下淌,整个世界早就摒弃了她,他已经摒弃了她,抛下了她,自顾自的走了。他怎么忍心丢下她,一走就是十年,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抓着铜环,绝望地拍打着大门,发了疯一样。她曾有过的一切,都只在这扇门背后。

    朱漆铁门发出沉郁的钝响,门竟然被她推开了?

    她傻瓜一样站在门口。

    庭院深处,一袭白衣的男人站在层叠的落叶中。他就在她痴愣的视线中,缓缓的转过身,笑容是那样熟悉,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忧儿......我刚刚听到你在叫我。"

    他的笑容在她眼前一点点明晰起来,眉眼,鼻子,嘴巴,都清清楚楚的,不是梦里,不是幻想,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的到。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声音低低的:"忧儿,我每年秋天都回来看一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

    她咬着嘴角哭出声来,紧张又害怕的伸出手,慢慢触碰上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滑腻而冰凉,原来并不是做梦,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自己在做梦。

    她的眼泪落下来,立刻被他轻柔的吻了去,他的手心宽厚而温暖,捧着她的脸颊。这是隔了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这样近地看到他的脸,隔着模糊的泪光,只觉得瘦,瘦了许多,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再是当年那样光洁饱满。

    她仿佛是梦呓一般:"宸?"

    他点头:"嗯,是我。"

    她问:"你以后不会再离开了?"

    他说:"再也不会了。"

    她泪流满面,紧紧的抱着他,他伸开双臂,也紧紧的抱着她。

    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再也不去在意。

    因为她已是如此的累。

    如此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幸福。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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