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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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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东云番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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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也难怪旁人猜测,十四爷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小丫鬟上过心。只有东云自己知道,爷对她和善,全是因着她家主子。不过,将来会不会把她摆到房里去,倒也难说,一般陪嫁的丫鬟,多半便成了侍妾。换做以前,东云会庆幸姑爷年轻俊朗,但如今她却并不乐意,怕因此引来主子猜忌,失了倚靠。且她心里始终存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才是真心喜爱她。

    为这事,她开始还暗自惴惴,不过过了些日子,便放下心,十四爷根本不看旁人。他待主子如珠如宝,夜夜都宿在这院,其他几房早嫉红了眼,她家主子却始终不冷不热。房里也有人嚼舌,说主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却不以为然,知福的也要有这福分。

    东云在主子身边时间长了,又见识过其他贵戚王府,发现十四贝子府跟别家有些不一样。别的府里很少见各房用这么多丫鬟,大多由嬷嬷当差。而本府不仅年轻丫头多,还个个姿容秀美。她好奇问老嬷嬷,对方看着她捂嘴笑,她再三追问,老嬷嬷才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真是……别的府里那些主子那不是怕被貌美的丫鬟分了爷们的心思么,咱们家各房可巴不得爷能看中哪个,好从李福晋这儿分点光彩。不过别的房也罢了,咱院里就有你、柳穗、由儿三个,啧啧……”

    东云对老嬷嬷笑了笑,心里却明白主子不是托大,而是根本没存那心思。

    正说着话,见舒嬷嬷进了院来,老嬷嬷便赶忙下去找事儿做。舒嬷嬷挑眉看了看她俩,东云福了福,笑道:“嬷嬷来啦,爷和福晋在房里呢。”这舒嬷嬷脾气古怪,做事一板一眼,更见不得下人没规矩。她是宫里娘娘放在十四爷身边的人,谁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躲懒。不过这府里她唯独奈何不了主子,所以连带主子身边的东云也受她“另眼看待”。

    舒嬷嬷也不答话,点了点头就径直往主屋去,东云连忙跟上,快到廊下却听十四爷呼唤,“傅有荣。”

    东云掀帘子进去,回道:“爷刚才吩咐他去八爷那取书,这会子还在路上呢,爷忘了吗?”

    十四爷“哦”了一声,搁下笔道:“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又转向靠在炕上看书的福晋道,“宝贝,来瞧瞧我写得如何。”

    主子似没听见,十四爷便过去夺了她的书,半拉半抱地拖她到书案前。主子偏头看着那张纸,道:“没想到你字写得这么好。”

    爷得她夸赞,笑得好不得意:“那当然,小瞧我了不是?”

    主子睨着他笑了,道:“我字写得不如你,可画艺你肯定不如我。”

    爷奇道:“真的?画来我瞧瞧。”

    东云也纳闷,从没见主子画过画。

    没想主子提笔往爷脸上比了比,道:“尤擅描眉,试试你便知道。”

    十四爷这才明白被捉弄了,抓住她的手腕,道:“改天再试,今儿咱们先午睡……”说着便往主子脸上吻去。

    那满蘸墨汁的笔“吧嗒”掉到地上。主子冷下脸,避着他的唇道:“年轻的时候要懂得节制。”

    爷将她打横抱起,嘻嘻笑道:“待会儿你好好教我如何节制……”说完便抱着主子往内室去了。

    东云面红耳赤,饶是舒嬷嬷见多识广,这脸上也不自然。两人飞快地收拾好笔墨,逃也似的出了屋。

    (四)

    小太监赵奉捧着个尺来长宽的一个木匣子进得屋来,笑着问东云:“姐姐,这个可放哪里?”

    “爷的东西该得问嬷嬷去。”东云跟他混得极熟,虽这么说还是撂下手头的针线活起身,瞧那匣子盖上嵌着螺钿,铜钮头和面叶都做得精美异常,便问道,“匣子这么好看,里头装的什么稀罕物?”

    赵奉笑嘻嘻地将匣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只见里头躺了玲珑剔透的一块东西,东云不识,赵奉便道:“是个琉璃砚屏,在库里搁了多少时候了,爷昨儿个不知怎的想起,便要我去找出来,说是给福晋用。”

    东云瞧那砚屏,美则美矣,不过是个搁着看看的玩意儿,没多大用处。爷总送主子些奇怪的物事,前些日子,巴巴地弄来一个前朝的镜架,却是搁铜镜用的。主子摸着那木纹道:“不知是哪位贵妇用过的,这么漂亮的的黄花梨,竟舍得不带到地下去。”爷原是吃着茶,听了这话,被一口茶水呛得咳嗽不止。主子却是很喜欢那镜架,叫人去弄了块玻璃镜子,也用黄花梨衬底包镶了,搁在上头。每日梳妆的时候无聊,便摆弄那镜架上的小抽屉。

    不知主子对这琉璃砖儿有没有兴趣,她想着,便道:“先放那柜子里吧,等福晋回来看了再说。”

    赵奉答应了,便将研屏原样装好,放到楠木躺柜里。他办完了差事,又跟东云说笑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东云仍旧坐下,伸了个懒腰,伏在桌上抓着篮筐里的丝线玩。今儿爷携主子骑马去了,带了郭科等人,不要她跟着伺候,难得偷了半日闲。

    主子嫁入贝子府快一年了,已不算新婚,两人却越发如胶似漆起来。十四爷干脆便在这院住下,他自己的院子便只当个储物的地儿。看着屋里摆设,都是依主子喜好,干净简单,只是加了爷的书案屏风等家具,便带了点硬朗的格调。

    其余诸房,暗里明里的都眼红,只是有爷压着,嫡福晋又自恃身份,倒也算平安。只是啊,偌大的一个贝子府,内院的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除出嬷嬷婆子,大半都想在唯一的主子爷面前露脸吧。照东云看来,爷虽年轻,在子嗣上头却十分得意,实在也没必要勉强应付其他女人。所以那些存了心思想从她主子那里分一杯羹的,她看了就讨厌。

    就主子这院,除了她、柳穗、由儿三个房里的丫头以外,还有鸣雁,蔓蔓和荻秋三个外房伺候的。按说,年轻的女孩儿爱打扮也无可厚非,只是那样簪花戴翠涂脂抹粉的,哪还有个下人的样子。主子对丫鬟们向来少管束,可这样她们便越发无法无天起来。特别是鸣雁,眼巴巴地瞅着个机会就往爷身边挨。东云这时便不觉得自己是好脾气的了,有时真想扇她一巴掌。

    十四爷在外头威势日盛,其实并不好亲近,只是在主子这儿,那硬脾性便放柔了,对着下人也格外和悦。于是乎,莺莺燕燕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如三阿哥的额娘,平素严厉的舒嬷嬷对此却并不加以约束。东云恨恨地想,都是想主子不好的,有我一日,便绝不叫你们如愿!

    主子近傍晚时才回来,心情很好,看来玩得十分尽兴。东云忙着准备干净的里外衣物,主子爱洁,出了汗必然是要洗澡的。

    “东云,今儿是初几?”主子斜靠在炕上,若有所思地问。

    她想了想,答:“回福晋,初八了。”

    主子笑了,招手让她过去。东云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由儿捧着,走到近前等待吩咐。主子看着她笑道:“今儿是你生日,怎么不记得了?”

    东云愣了半晌,她从没惦记过每年这个日子,不好意思地笑:“我忘了……福晋如何知道?”

    主子答:“你的身契上有。”

    她是陪嫁的丫鬟,老爷将她的身契交给主子,主子就是那时看过一回,没想便记住了。她望着主子,惊叹:“福晋真是好记性……”

    “以后要记得,每年生日那天不用当值,去外面玩儿吧。今年我也忘了,明儿补你一天假。”主子指着大柜又道,“把放最上面的那个盒子拿来。”

    柳穗离大柜最近,便开了柜门,拿了上首一个紫檀匣子,斜着身让主子看,问道:“福晋,是这个吗?”见主子点头,便端过来放在炕桌上。主子在匣子里翻找,一会儿便道:“有了。”摸出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就给东云套在腕上,道:“上回就见你喜欢。可惜只有独个,不是一对儿的。”

    东云知她素来大方,且真喜欢那翡翠镯子,也不忸怩推辞,笑道:“谢福晋赏。”

    主子却摇头笑道:“不是赏。这是礼物,贺你及笄。”

    由儿羡慕道:“福晋待东云姐姐真好,像自家姐妹似的。”东云有些窘迫,主子待她亲厚是真,可也绝不敢忘了自个儿身份。不过由儿天真,她也不好怪她口无遮拦。

    主子倒不觉有什么,捏捏东云的脸,道:“这么小,似我女儿才对呢。”

    “呵,我女儿这般大了!”却是十四爷回来了,打量着东云笑道。爷在炕沿坐下,揽了主子腰,调笑道:“什么时候生的,我做阿玛的竟不知。”

    主子推他:“一边去。”

    爷向来不顾忌旁人,搂着她亲吻,还道:“女儿有了,再生个小子如何?”

    由儿脸嫰,先避了出去。柳穗却还怔怔站着看那二人亲热,脸上起了薄薄一层粉红,眼波中水雾朦胧,似是羞怯却还蕴着别样光彩。东云见她这样子,心下不悦,一把拽了她退出屋去。到了外间,柳穗还兀自发愣,被她冷眼睨着,不禁瑟缩。也不敢看她,理了理鬓发,便到耳房,叫荻秋去小厨房问主子们的晚饭可备好了。

    东云十五岁了,只有主子将她看当做小孩子般宠纵。在这房里,由儿是小孩儿心性,柳穗比东云年纪大些,但万事总不肯拿主意,所以她便自然成了主事的。她们平素虽也与她亲近,可很多时候却是畏她的。其实何止是她们,这贝子府里,哪个管事见了她,不也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叫一声“云姑娘”么?她渐渐习惯起来,谨慎之余,也开始觉得快意。

    这便是那种叫做权势的东西吧?难怪人人喜欢,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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