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小丫鬟由儿递来的湿巾抹了脸上的汗,回道:“见了你的小阿哥小格格们,名字都能叫全了。”
他黯了脸色,好久不说话。我让他们收拾了靶子弓箭,正要叫他回屋的时候,他却伸手一把抱住我,这次怎么也挣不开。下人们都走干净了,我推着他的肩膀,试图躲开他拂在我脖子上的烫人的呼吸,却被他扣住下巴吻个正着。他咬疼了我的嘴唇,在我怒起咬回他之前撤离,抚着我后脑的发髻抵着我的额道:“晚些时候,十五弟十六弟十七弟要来,见见他们。嗯?”
我当然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说不好。
我让丫鬟们把那盆白杜鹃搬进屋来,自己动手,换个吸水透气的陶盆,松松土,加点草木灰,再浇点放了些许醋的水。满意地看着被我完成疏蕾疏叶的绿叶白花,觉得自己还挺有园丁的天赋。哎,又快到立夏了,一年时间过得可真快!
“福晋,十五爷十六爷十七爷到了,爷请您去花厅。”由儿进屋脆生禀道。
我放下剪刀,说了声:“知道了。”便让东云帮忙洗干净手,换了身淡紫色的纱袍,对着镜子检视过没有失礼的地方,就出了院子。
站在花厅之外,便听见里面的谈笑声,东云上前一步,高高地打起竹帘,我微一低头跨过门槛。转过琉璃插屏,就看见围桌而坐的四兄弟。他们见我进来,便停了交谈站起身来。十四笑着迎上来,一把揽住我,左手握住我的右手,道:“好凉,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头道:“玩了泥巴,刚拿井水洗过手,所以凉。”
他凑到我耳边,捋了捋我的鬓发,笑问:“好玩么?下回我陪你。”
这小子还真是将“旁若无人”这个词诠释得异常完美!我拿手肘顶开他的胸膛,轻而简短地道:“介绍。”
他似乎才想起被撂在一边的三位弟弟,牵着我走到桌旁,指着年龄最大的少年道:“这是十五弟,你见过的。”
是见过一回,那时十五阿哥才十一岁,嗯,容惠也才八岁呢。我福了福,不露齿地微笑着道:“十五爷吉祥。”
十五阿哥连忙回礼道:“十四嫂好。”
虽然觉得他对我的称呼对于侧室来说有些过了,但也不觉得是很大问题,欠了欠身算是答谢。
十四又指着两个较小的少年,介绍道:“这是十六弟,这是十七弟。”这二位的年纪,让我想起初见十三和十四时候,不,他们大约还要小些。我一一施礼,他们也口称‘嫂嫂’回礼。
听说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同母兄弟,这么一看还真觉得容貌比较相似,不过弟弟较俊挺,哥哥则较温厚。至于十七阿哥,还只是羞涩稚嫩的十三岁少年,大约是因为我在场,席间也很少说话。饭局进行到一半,十四让我给三位弟弟敬酒。十五阿哥起身,满饮一杯,道:“十四嫂请随意。”十六阿哥则从容而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微笑道:“多谢十四嫂美意。”
而当我端着酒盅站到十七阿哥身边时,他却毫无预兆“唰”地起立,骇得我退后一步,幸好护着酒盅,没砸也没洒。只见这个此时还跟我一般高、身份高贵的少年憋红了脸道:“对、对不起……”
十四哈哈大笑道:“十七弟,你别那么紧张,你嫂子灌不醉你的。”
这不但没化解少年的尴尬,反而使他更为窘迫。我望着他越来越红的脸,笑道:“十七爷想是怕我不胜酒力。不过我虽没有海量,这杯也还能撑得住。”
十六阿哥斟了一盅酒,递到十七阿哥手上,他望了望我,便仰头喝干了。我也干了手中的酒盅,脸有些发烫,便让下面上水果冰盏。鲜核桃、杏仁、鸡头米、莲子、樱桃拌牛乳做成的冰酪,盛在家里带过来的一套玻璃碗中,再淋上少许蜂蜜,便算是不错的解暑冷饮。
我回到座位,对十四轻道:“我先回房了。”他点头同意。我便起身告辞道:“爷们慢用,容我先行告退。”他们起身行礼相送,我福了福算是回礼,就出了花厅。
我回到房中,泡了杯兰花方片慢慢啜着解酒。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我正卸妆洗漱时,十四也结束宴饮回来了。傅有荣和舒嬷嬷着紧伺候他洗脸烫脚解衣摘帽,等他把身上零碎的荷包、玉佩、扇袋、香囊穗子等等都解下,再脱了外袍,就把底下人都打发走了。
他上来搂住我,问道:“累吗?”
我“嗯”了一声,道:“明儿我要回门,跟你报备一声。”
他含糊应了,却专心于剥我的衣服,气息急促地吻上我的脖子。唉,这种时候也不用指望他记得什么。
早晨朦胧中,似乎听到十四在我耳边说:“迟些……等我回来……”
当时没在意,转了个身继续睡。自然醒过来大约辰时二刻,我梳洗收拾停当,吃过早饭,再让门房备好马车,就差不多是巳时了。刚要出门,便碰见十四回来,他拉着我回屋,笑道:“等我换身衣裳。”
“你也要去?”我奇道。
他揽住我道:“自然要陪着你去的。”然后便把我圈在怀里,吻着我的脸颊轻道,“怎么没见你把敏敏带过来?我们回来的时候带它一块儿可好?”
我不耐烦他大白天粘粘乎乎的,推开他道:“再说吧。要走就快点。”他只好放开我,配合傅有荣,三两下换好衣服。
到家的时候,爹和李浩在门外迎接。十四下了马,扶着我下车。爹见到我们,便步下台阶,我唤了一声:“爹。”十四向爹一拱手道:“岳父大人。”
爹微一错愕,便笑道:“十四爷请。”
十四拥了我一下便放开,随爹进了大门。我则拉住李浩,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李浩并不跟着他们,而是漫步去了偏厅。李浩望着我问:“姐,你还好吧?”
我笑道:“算不错。对了,虽然未中会元,还是要恭喜新贡士。”
他抓了抓后脑道:“姐,你别笑我。”
“哪里是笑你。几日廷试?”我笑问。
“还有五天,十八日。”
我向他一揖道:“那就提前给进士老爷请安,祝老爷高中鼎甲。”鼎甲估计可能不大,但愿混个二甲吧。
他抓住我的手笑道:“还说不是笑我?”
我抽回手,给他整了整衣领,道:“进士老爷该稳重、稳重!像现在这小孩儿样的,仔细琼林宴给人赶出来。”
他哭笑不得:“姐,你也想太远了。”
我却问:“唔,二甲第一名要传胪,你要不要先练两嗓子?”
他抓抓头问:“有必要吗?”
“这么开心,说什么呢?”十四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们望向他,只见他一提袍摆跨进门来。
李浩向他躬了躬身道:“十四爷。”
十四笑道:“冀之,该改口叫姐夫了。”
李浩不愿理他摆谱,若无其事地转开眼去。他也不在意,拥着我笑问:“说什么了,嗯?”
我拿开他的手,淡然道:“没什么。不过闲谈他的生计问题。”
十四还想问,却有丫鬟来禀报,小妹回家了,我正好借此甩开他。
小妹见到我很开心,我对她道:“真巧了,你也今儿回家。”
她摇头笑道:“不是赶巧,我知道姐姐今日回门,就向爷说了,爷应允了让我回家一日,还说晚了就住一宿。”
我抚了抚她的头发,问:“过得惯吧?”
她嘻嘻一笑道:“姐姐还问我,不知谁是刚出阁的新妇。”然后又凑上来问,“姐夫待你可好?”
我只能笑而不答,她便一路追着我问。
晚饭时小妹也上桌,反正也是姻亲了,我们家人丁又少,加上她,也就五口人同桌。十四挨着我坐,我眼扫过哪盘菜,他就抢着给我夹,而且我每吃一样,他就问‘好吃吗’。开始我还回他一两句:“煨箨笋,你要不要试试?剥了皮蘸料吃。”
他一脸兴致勃勃地道:“这就是林洪《山家清供》里面说的‘傍林鲜’吧。我还是第一次尝。”然后剥了两个,一个给我放碟子里,问:“你要多少酱料?”
小妹虽早已为人妇,却也仍是十五岁小女孩,眨巴着眼在我和十四脸上扫来扫去。而十四一点没消停的意思,我只好不理会他。
李浩则当作没看见,只管照顾自己和爹酒菜。爹见冷场,便找起话题,不知怎的跟十四谈起围棋,接着又聊到金石篆刻,两个人说得越来越起劲,酒也一杯一杯地喝。我酒足饭饱,想离席走走,李浩和小妹也坐不住,便一起到院子里散步。
小妹挽着我的胳膊走路一蹦一蹦的。李浩便取笑道:“你们家四爷要看你这样子,不知该笑成什么样了!跟个小娃娃似的。”
小妹反唇相讥道:“容格格比我还小呢,你就包涵吧。”说完掩嘴笑看李浩大窘。
等我们走完一圈回去,只见爹和十四都醉趴在桌上了。李浩向一旁的丫鬟问道:“怎么能让爹喝这许多?”
傅有荣拉了拉我的衣袖轻道:“爷和李大人聊得高兴,也不要人伺候,谁拦得了……福晋,您看?”
李浩他们把爹先搀回房了,我敲了敲十四的脑袋,道:“喂,该回去了。”
哪想到他一把抱住我,含糊道:“夫人,陪我再喝一杯……”
我又敲他一下,把他推到傅有荣怀里,对东云道:“让人收拾客房。”然后又吩咐傅有荣他们把十四抬过去。
我先去爹房里,见李浩已经叫人伺候爹睡下了,便对李浩和小妹道:“你们先回屋吧。看来我晚上也得住一宿。”
李浩问:“姐,你应付得来吗?”
我笑道:“有什么好应付的,让他们把他塞被子里,窝一晚就好了。不就是醉酒嘛。”
他看了看我,便点头回去了。小妹也累了,我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先去睡。
去客房看情况,跟跑出屋子的傅有荣撞个正着,他抹着汗道:“福晋,奴才正想去找您呢!爷他醉得不轻!”
醉还有什么轻不轻的,扔他到床上不就完事了吗?我皱着眉撩起帘子进了屋里,只听里面“爷”“姑爷”地叫成一片。几个丫头扶着他,却连外衫也没给他脱下,地上水流成河,还有一个打翻的盆子。我接过傅有荣递上来的醒酒汤,递到十四面前,道:“喝了。”
他眯了我一眼,迷迷糊糊地说:“你喝、我就喝。”
我摸了摸碗,发觉是温的,就一把捏住他的鼻子,把汤往他嘴里灌下去。大约是一些呛到了气管里,他立时咳嗽起来,傅有荣连忙上去给他顺气。完了他两颊微红,醉眼朦胧,还有点委屈似的看着我道:“我喝就是了……”
我又递给他一杯茶水,道:“漱漱口。”
他便就着我端起的茶盏,把茶水都喝了,还好没咽下去,在嘴里“咕噜”了两下,便吐在丫鬟捧到他面前的痰盂里。
他这会老实了,丫鬟们赶紧给他抹脸洗脚脱衣服,接着把他摆床上去。我招了傅有荣过来,对他低声吩咐道:“明儿早点叫他起来回府换衣服。要是误了朝会,他准发你们脾气。”
傅有荣看了看我,我睨了他一眼,他便低头应道:“奴才省得。”
我处理完了醉鬼,便要回自己屋子睡觉去,没想到却被那小子箍住手腕,使劲也掰不开。傅有荣看着我的脸色,问道:“福晋,您看这?”
我叹了口气道:“我睡这吧。”然后让东云伺候洗漱了,便躺他身边。
他喝醉了,倒是老实,只是身体很热,我离开些,他却又贴上来。迷迷糊糊睡过去,到了半夜,他大概是酒醒了,便开始闹我。我困得要命,恼道:“明儿还早起,别闹了!”
他含着我的耳垂,一手解着我的衣扣道:“就是为着这个,别让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我半梦半醒,随他做为。三天,新婚的事也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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