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抱着小娃娃刚到枣树下,就看见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推攘着以北,将他扔到牛车上。
以北也不说话,也不挣扎,怀里的陶笛掉落在地上,被人一脚踩得碎成了好几片。
驾车人一鞭子甩到老黄牛的背上,“哞——”的一声直奔向祭坛,扬起的尘土凝成一片云,好久才散开。
“男生女相,指不定什么妖物,这下好了,白送也没人要!”阿爹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地给了我的头一巴掌,招呼着我带着不周去打猪草。
那个男人不要不周,要将她扔到路口给牛车碾死。阿姊哭着喊着,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死死地哀求,他也不肯松口,只是嘴里骂着“都是赔钱货”,一脚接着一脚更大力气地踹上阿姊的肚子。
最后还是阿娘看不过去了,拿了一袋子米把她买了回家,让我带着。
不周在我的背上听话的很,时不时地会用小小的手指戳我的脖子,然后见我扭头看她,傻呵呵地咧开嘴笑。
还是小娃娃好,什么也不用想。可我不是小娃娃,我在想着以北。
不只是阿爹,镇上的人都说他是妖物,就是因为他来到镇子上,才导致阿姊生不出男娃娃。有人说要找来白胡子的大祭祀祈祷,然后烧死这个妖物来祈求神灵保佑。
保佑人丁兴旺。
我偷偷去找了白胡子大祭司,他很好说话,笑眯眯地在我脸上身上摸了一把,就放我去见了以北。
以北被钉在木架子上,垂着脑袋跪坐着,乌黑油亮的头发就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
这里很黑,木架子上有一扇小窗,阳光便会带着灰尘从那里挤进来,落在以北的身上。
他还是穿着那一身麻布衣裳,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沾上。只是被绑着的手腕上,错错落落的都是血,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流,落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清脆入耳,像极了他吹的陶笛。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看着就想哭。
他不该这样的,他明明那么温柔,他合该吹着陶笛,悠悠然走过小镇。
“含山,别哭,我要走了。”以北抬起头,我第一次看见他那双藏在头发后的眼睛。
一片白,分不清眼珠子在哪里,我却偏偏能看见,那里面荡漾着温柔。
澄澈分明。
好似那日正午阳光穿过树梢,我打完猪草匆匆忙赶来,他细心地为我挑开扎在手心的刺。
回到家里就被阿爹发现了,他骂我丢人现眼,不知羞耻,小小年纪就和妖物鬼混。然后提着我的后衣领,脱了鞋就往我身上打。
阿爹下了死手,当初拉车的牛将他拉偏到了荒地时,他也是这样打的。
阿娘跪坐在一边抱着不周,一边扯着阿爹的裤腿,央求不要再打了,再打就死了。
不周便哇哇哇地一直哭,很乱,很吵。
我忘了阿爹打了多久,醒来时阿娘正跪坐在我面前,端着一碗米汤小心翼翼地喂我。
她的眼眶红彤彤的,阿娘告诉我,阿姐死了。
阿姐死了,除了阿娘和我,没人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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