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大汉策马回驰,顷刻远去了。
雪落街,户户紧闭。刚新流的血都冻住了,像新死的人成了陈年的尸体。
云乘月低着,望着安静蜷缩的女孩。
庄夜还在她身边,也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轻蔑道:“云道友被迷惑了?这不过幻境罢了。不过,对着自己的脸下不去手,倒也人常情。我便帮代劳。”
云乘月轻声说:“谁要代劳呢?这不我的选择。”
庄夜淡淡道:“就输给我了,反正对我有坏处。”
云乘月抬看了他一。
她走开几步,走到黑衣少年身边,又蹲下去,伸手让少年翻了个面。张稚嫩的、黯淡的、僵死的面容,赫然便少年时期的庄夜。
她抬起。庄夜站在几步远外,也正望着她。他黑衣沉寂,衣摆上的飞鱼群凶神恶煞;它们看上去,就像他本人一样不为所动。
云乘月问:“早就知道?”
“猜得到。”庄夜说,“云道友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只幻境动摇我们心志的手段。”
云乘月点点。
她又问:“觉得,这幻境怎么回事?”
这飞鱼卫青年终于有些诧异起。
“云道友,在问我?”他惊讶又,“我们对手,我巴不得蒙在鼓里、什么都搞不懂,最等考试结束了,都出不去这幻境。我有什么现,为什么要告诉?”
云乘月沉默片刻,说:“因为飞鱼卫似乎很想争取我的感,能与司天监有关,也能与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有关。”
庄夜微带嘲弄的,凝住了。
半晌,他收了,冷淡道:“,云道友说的也不错。我卖个人情,希望今后记得还。”
云乘月说:“我考虑一下。”
庄夜:……
还考虑,考虑个鬼。
他忍了忍气,居然还开口了。
“这幻境栩栩如生,应当过去某个朝代的真实情景。个朝代我大致了解过,律法极为严苛,有能耐的修士都一心要在官场上出人地,能有一番作为。”
“我猜,这幻境要考验我们的,应该如何选择能成为人上人。”
云乘月皱了皱眉:“人上人?”
“自然……在这样的朝代,不能成为刀俎,便只能沦为鱼肉。云道友不明白?”庄夜略有诧异,这诧异就像云乘月的皱眉反感一样自然。
他想了想,又了然道,声音里带了轻微嘲讽:“云道友出身显贵、修炼顺遂,想必不懂的。也难怪将幻境中虚假的人命当一回事。”
云乘月又沉默了一会儿。
她轻声问:“就能睁睁看着怜人被杀害?”
庄夜道:“有何看不得。”
“哪怕人让想起自己,说不定与颇有渊源?”
庄夜皱起眉毛,语带不快:“云道友,不从不知道,‘出人地’这四个字,从离不开血腥?”
云乘月摇:“我反而觉得,这幻境在提醒我们,要把每一个怜人都当成自己样去对待。我们要先想一想,自己愿不愿意被这样践踏,能决定到底如何对待他人。”
“……天真。”
庄夜后退一步,面上流露出显而易的反感。
“道不同不相为谋。云道友既然有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多说。告辞。”
青年朝反方向走去。大概就什么衙门的所在处。
云乘月也站起身。
“我该怎么办呢?”
她自言自语:“如果这个幻境里,踩着别人往上爬明明白白的线索,我不愿意踩别人,又要怎么做?”
——[……去建立一座书院吧。]
“……什么?”
一时不察,她问出了口。
薛无晦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仿佛他也在沉默中困惑,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朕记不大清了……竟然记不大清了。]
他喃喃道,带着些许难得的恍惚:[但朕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明光书院似乎就这么建立的……]
“啊……么?”
云乘月抬起,看厚重的灰色云层缓慢流动;雪云太厚,流动太慢,仿佛永远不会散去一般。
“就试试吧。”
她轻声说。
她握住锦囊,收起剑,四周看了看。
然后,她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幻境中的时间迅速流逝。又或者,这里其实有真实的时间。
但总,在大雪的三天后,城市的郊外多出了一座简陋的房屋。屋子门口种了一棵香椿树,上面挂了一块简单的木牌。
上书:桃源书院。
一个月后,书院迎了第一名学生。这一个快要饿死、其实别无选择的流浪儿。
与此同时,城中衙门里也多了一名颇受重视的捕快。
一年后,书院修起了第二座简陋的房屋。
也在这一年,衙门里有了新捕快连升三级的传奇故事。现在,捕快已经不能叫捕快。他穿上了胸前绣有“官”字的衣衫,开始被称为“官爷”了。
三年后,有人告桃源书院窝藏逃犯,传奇的官爷亲自前往捉拿犯人。书院四散,轻易消亡。
后,却有人在另外的地方说了桃源书院的名字。
十年后,当年的捕快已经成了城中的一品大官,实权在握、一呼百应。
这一年,国中叛乱四起,官员们焦烂额。有年轻人披星戴月赶路,怀揣匕首进了城中,刺一品大官。
年轻人身死,大官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叛军攻入城中的一天,大官在城墙上,被一支不知道哪里的流矢刺穿了胸膛。
说,大官身死的一天,有人当场摔弓而泣,哭道:“老师,我们终于给您报仇了!”
世人方知,原早在七年前,桃源书院被碾灭的一天,书院的创办者就已经死去,不在人间。
……
“……我死得早啊。”
星空幽邃,星光明亮。
书台前,云乘月坐在台阶上,单手托腮,幽幽叹气。
自从在幻境中死亡,她就被扔出了幻境,全然不知后面生的事。她只知道自己早早出局,庄夜还在里面,大概他赢了。
而庄夜不出,书台上连笔都不给,她根本法试着字。
“我为什么死得这么早呢?”
这一次,她多半又输了。
云乘月有点郁闷。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在独自嗟叹,但实际上,她在幽幽地质问某人:不说的以建立书院么?怎么建立了书院,就死得么早?
——[……实力太差。]
云乘月:……
骗子,不也他建议的。难道他建议的时候,不知道她实力如何?
——[……这个意外。]
意外个鬼。骗子。
——[……罢了,这次算朕失误。回要什么,朕都补偿与。]
他声音清冷,语气矜持得很。但隐约地,这矜持的背后又像藏了笨拙的安慰。
云乘月只又叹了一声。
算了,胜负乃兵家常事。
现在就等庄夜出了。
正想到这里,就不远处白光一闪。庄夜跌跌撞撞出了,还往前踉跄了几步。
他尚未站稳,就紧紧按住胸膛,猛地四下张望,神色惊怒不已。
云乘月招招手:“别看了,出幻境了。真巧,庄道友,也死了么?”
庄夜:……
他定了定心神,再看四面星光粲然,很快就明白了。
“幻境终于结束了么……应该有过去很久。”
他微微晃,将时间流逝的错乱感排开。
接着,他站得直挺挺的,乜了一云乘月,顾自走去另一座书台。
“云道友,承让。”
俨然已胜券在握的模样。
云乘月有些不爽,但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站起身。
庄夜出,书台上的工具便已经备。
两人各自运笔,凝神下自己观测出的书文。
“……咦?”
然后,两人同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