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徐闻江来找那定是没什么好事。
徐闻江现年六十二岁,个头比沈念恩矮了少许,肿圆脸,眼皮很厚,眼睛略突,皮肤坑坑洼洼,十分粗糙,还透着吸烟土吸过头的灰青色,乍一看像极了只水塘里的癞蛤蟆。徐闻江见到沈念恩时,先是假意客套地笑了笑说:“沈老板,您还真是日理万机,请您来海监一趟当真是不容易啊!”
瞧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臭德性,沈念恩虽万般不快,但知道此人得罪不得,因而城府不浅的他只能压着内心的烦躁恭敬地回应对方。
“徐大人,您这是哪的话,沈某人得了空,就立即来这听您训话了,哪敢延误半刻啊!只是最近杂务繁多,分身乏术,不得已才来得稍迟了些。”
接下来,二人又虚与委蛇地往来了几句,徐闻江还假装客气着命下属为沈念恩看茶。东拉西扯了没一会,徐闻江总算是切到了正题上。他提到近来朝廷为了白银不至流出过盛,打算在广州督办银元局稳定货币流通。
接着,他便直接挑明城中的富商巨贾们都得捐献现银备用储蓄。
确实,大部分与海监打交道的商人巡抚已交由粤海监来催缴。
这时,徐闻江提了提自己头上的那顶单眼花翎帽后,旁敲侧击道:“几天前,夏家兄弟分别捐了五十万两现银,而你的同行白老板一人就捐了七十万两。”
于是乎,他眉毛一挑奸笑着看向沈念恩说:“沈老板,你捐银要是少于五十万两,那说出去可真是不太光彩!”
沈念恩听后心中免不得大惊,没想到对方这么狠,竟然狮子大开口,上来就开出了五十万两白银的高价,简直是逼自己卖船的节奏。其实这捐银做储备金本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他一开口便索要这么多,真是太过强人所难。
而且沈念恩心知肚明,这银子一拿出去,若是真做银元局的储备也就罢了,可事实上肯定绝大部分都会进了他徐闻江的腰包。
上一届的海关监督曹宝英被抄家时,府上养鱼的二十几个水缸中竟都查出了上百万两白银,再加上他藏匿于他处的,加起来的数额竟超过五百万,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银贼。此事当时轰动了全广州城,想不到曹宝英只来了粤海监八年多,捞到的银两竟超过了许多富商家三代攒下的家业,真是让人惊掉了下巴。
再往前算,十三行时期,行商要想入公行,就必须得到官府的同意,这笔领取“执照”的贿赂一般就在二十万两白银左右。除此之外,商家们还得经常应付官员的勒索,每当广州有什么建筑开工,全国各地发生旱灾水涝,商人们就心惊肉跳,因为捐款的通知马上就到。
最可气的是,其中大部分捐款都到不了百姓的手里,落入官员之私囊在所难免。而曹宝英最大的法宝便是经常以赈灾之名向商人甚至百姓筹捐,可让人气愤的是受灾地区拿到的份额只是少部分,而绝大部分银两都装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至于官员们家里的红白喜事、生儿育女、生辰升迁,商人们都必须送礼。这些礼金数目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