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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台处,除了最开始观战的徐图与赵长陵,三十年大梦已醒的赵成楼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到顶楼栏杆处。
活了五个朝代的老人率先打破沉默,与他的枯槁容貌相符,话语也极其生冷漠然,只是简短道:“输得不冤。”
徐图不知该如何搭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赵长陵仍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听到身旁太叔公的话,依旧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人间无敌的楼将军,怎么就败了?
徐图担忧弟子心有执念,低声解释道:“楼将军最后收手了。”
赵长陵打起精神:“既然还有余力,为何不与那司马郎君决出高下?”
地位尊崇连皇帝赵洙都要恭敬面对的赵成楼嘿嘿一笑,沙哑嘲弄道:“明知打不赢还打,楼官怕是没你这么蠢。”
赵长陵愤愤不平,只是面对太叔公又不敢不敬,只好闭嘴不语。
老人慢悠悠道:“这位司马郎君不简单,最后一招的剑意之妙,已经清晰可见不受时空约束,便是老夫当年化虹入天人境的最巅峰时,怕也不是他对手。不过楼官到底是楼官,如此情况下心境不落反涨,甚至还有修为上涨的迹象,堪称恐怖。这一架虽说输了,赢得却也不少。”
前两位皇子死后,赵长陵已是大皇子身份,而且众多皇室子弟中,唯有他喜欢舞枪弄棒自小就痴迷武学,反而最入赵成楼的眼。所以老人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谈,其实是在给这位曾孙辈的后人答疑解惑。
察觉到了的徐图微微欠身,以表谢意。
这位赵家老祖宗性子倒也乖僻,当作没看见,自顾自转身就走,慢悠悠下楼去。
随着翻天覆地般的动静归于沉寂,看客们等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少数看清的高手则是都默契地无言沉默,好似都需要缓一缓,才能平复翻涌的气血。他们何尝不是不敢相信,堪称无敌的楼官,真的败了。
只是,世间最早知道这场比试结果的,似乎要早在比武尘埃落定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昆仑有奇峰峻岭上千,山脉连绵直入天际,入眼皆是雄伟景象,唯有向阳面的某处山坳里,与别处大相庭径,仿佛世外桃源。
此处四季常青亦常春,终年有鸟语花香,日出日落皆有和煦阳光铺洒。山坳中央一处潭水,并非死水,但又不知源头何处,偶有活物探出头来透气。
最为惊人之处,便在于湖水表层有厚重流絮笼罩,如水如丝,呈乳白色,如山间盘绕的云雾,拨开“流絮”时,才见清澈潭水。
有一草帽老人居于此处不知多少年,此时正坐在深潭边打盹,脑袋一沉一沉,倒也不怕摔进湖中。
老人忽闻动静,睁开惺忪睡眼,站起身眯着眼仔细瞧向水面。
这片被他称作“天池”的池子,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老人曾划舟横渡一次,估摸着也有三里水路。不过自打他住下来以后,有过动静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似乎是五十年前有过一次,然后便是近十年才有一次,这一次可是第三次咯。
只见湖面“流絮”真如云雾翻滚一般、风云涌动,片刻之后,白色“流絮”各自分开、隔出一道道横竖错乱的空白处,露出了清透湖面。
老人摘下草帽,歪着脑袋仔细看,张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默念道:“司马郎君?”
从上空俯瞰而去,湖面那白色“流絮”分开后,漏出的空白之处,呈现出的正是“司马郎君”这四个字。
身后脚步声渐进,老人无动于衷瘫回小竹椅上,再度闭目养神。
来者是个相貌不输徐讳林的年轻人,当真是英俊潇洒、气度无双。旁人肯定无法想象,“仙风道骨”这四个字,还能用在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身上,而且如此贴切。人间如果真有仙人,此人的形象无疑最符合。
只是等他开口说话后,年轻人的完美形象瞬间破灭。
年轻人小拇指挂着精致酒葫芦,一掂一掂,晃着八字步走到老人身旁,探头探脑瞧了眼湖面。
白色絮状物短暂涌动后,已经归于平静,这会儿已经看不见那四个大字。
年轻人撇了撇嘴:“老头,又出了哪个厉害人物,被钦定上地榜了?”
老头儿确实没睡,只是仍然闭着眼睛,爱理不理道:“你猜。”
年轻人甩起酒葫芦小抿一口,翻了个白眼:“不说拉倒!”
眼看激将法都没用,年轻人是彻底放弃了,嘀嘀咕咕咒骂着回头:“神气什么!上个入地榜的可不就是本大爷我?”
老头儿耳朵挺灵,压了压帽檐挡住阳光,言简意赅道:“滚。”
年轻人哈哈大笑,心情大好,再度迈起了八字步,晃晃悠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