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韩放与虚弱的母亲合力抬着他尸体,抛进了江里。
事后母子俩相望无言,抱头痛哭,韩放只觉得是解脱了。
韩母所患肺疾,正是那次溺水造成,久治不愈下,韩放走南闯北到处打听根治方法。
回春堂掌柜说的办法其实也简单,一位结丹境高手肯耗费半数功力替她疏导经脉,倒是有很大希望可以根除病症。
这也是为何后来韩放不惜受人诟病,也开始慢慢收些回扣小利,即便这样,他加价到五百两现银,也依旧无人心动。
结丹境,说来简单,可谁又愿意白白丢掉辛苦修来的内力,去就一个本就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妇人?
眼看着母亲一日比一日咳得严重,韩放不得不铤而走险一次。他自认天赋不差,只需要有秘笈参悟,至多不出一年,就有望破境。才五十出头的母亲,也就可以多活几年,甚至还能抱上孙子。
只是世上无如果,命里无时,强求不来。
束手待毙的韩放见对方迟迟不动手,疑惑道:“少侠有话,但说无妨。”
许恕之摇了摇头,慢慢道:“你有苦衷,可以说来听听。”
人在自我挣扎时,最能看出秉性好坏,许恕之曾经看到过一人脸上有韩放同样的神态表情。他未必能感同身受,但起码可以看出韩放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记事起就独自生存的许恕之,有着几乎从不放下的戒备心,同样,对某人的本性善恶,许恕之也有从不出错的直觉判断。
已经放弃抵抗的韩放这会儿反倒放松了下来,也不再紧绷着神经,就地坐下后开始慢慢说着家中琐碎事。
马楚与张世萧显然也是头一次听到实情,两人眼中惊讶做不得假,想到那位每次去蹭饭就和蔼客气的婶婶,原来吃过这么大苦头,不免更加心酸。
许恕之微微动容,对韩放反而只剩下了钦佩。孝,德之本也。一个孝顺的儿子,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闭目深吸一口气,许恕之顿了顿,突然道:“在下徐数字,说来惭愧,其实是陆青云关门弟子,也是流云派现任掌门。”
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他,既然尾随他这么久,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许恕之身份,只是不知这年轻人现在突然说这些又是何意。
许恕之看了看天色,盘膝而坐,认真道:“本门心法‘引气诀’,没有一脉单传这类禁忌,乃是先师所创。字数不多,就是修练起来困难的很,我可以连同配合心法的拳桩口诀一同传授给你,至于成果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韩放不敢相信,只是瞪大眼看着许恕之:“少侠你……你说真的?”
许恕之点点头:“武学本就是要发扬光大的,藏着掖着那不是璞玉蒙尘,没道理的。不过你若是借此作恶,仗着武功行事不端,只要被我遇到了,给你的我自然也要收回。”
韩放连连点头,木泛泪光,说不出话来的八尺男儿噗通一声跪下,行磕头大礼。
许恕之把他拦住扶起,微笑道:“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家中有亲人需要照顾,你更应该珍惜性命才对。”
抿紧嘴唇的韩放胸中一口气堵住,总觉得怎么也难报答许恕之,颤声道:“韩放愿拜少侠为师,绝不辜负少侠期望。”
许恕之面色尴尬地摆了摆手:“这就不用了吧?”
年轻人的腼腆笑意才让几人想起来,许恕之其实也才二十多岁而已。不过也难免感慨,难怪能被陆青云视作传人,这份胸襟气度,已有宗师风范。
送走三人后,许恕之回身往马车处走去,嘴角带着微笑。
他想起来师父那本“引气诀”末尾,有一句话,“道并行而不相悖,世间武道顽固弊病太多年,总要有人出力矫正,我陆青云做第一个无妨!”
师父吹牛这么多年,可这句话许恕之觉得就讲得挺好,吹牛也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