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是谁?”
“不知道。”
“那你为何要来找我,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人们总说将死之人会有不一样的觉悟,看来是这样。”张劲风笑道。
何青峰心头一震,颤声道:“你怎么了?”他虽然恨他的师兄,心里依旧不愿意他出事。
“我得了绝症,不久于人世。”
何青峰半晌不做声,生离死别他体会的太多了,可再次面对这件事,他还是解不开、放不下。
“师弟,我来找你是想完成两件事。”张劲风说道。
“什么事?”
“我想去拜访一下师父,还有与你再打一场。”
何青峰沉默片刻道:“我答应你,你跟我来吧。”
一行人攀上北冥山,风云突变、乌云密布、细雨微微,一路上谁也不曾说话,气氛甚是压抑。李清月望了望师父和张劲风,突然发现他们是那么的像。明明亲如兄弟却相互对立,明明互相牵绊却二十年未见,明明冰释前嫌却即将两地相隔。师父内心的痛,他多少明白些许。
看着二人,李清月越发困惑,他快步走向前,来到何青峰身旁道:“师父,我可以请教前辈一件事吗?”何青峰望向张劲风,张劲风笑了笑道:“你想问什么?”
“你是强者吗?”李清月脱口而出。
张劲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曾数次险些丧命,所以我决定做一个强者,只有强者才能自由,才能行侠仗义。可即便是强如你,也会身不由己,也会悔恨。难道身在江湖,只得这样吗?”
“你怕死吗?”张劲风问道。
“不怕。”
“我走错了路,但只要你保持本心,无论成功与否,你都是强者,你都不会后悔。”他正色道。
李清月低下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抬起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巍峨的北冥山依旧耸立,它历经千年寒霜却从未低下它挺直的脊梁。这也就是自然与人不一样的地方,自然是永恒的不变的,而人却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北冥山顶,层层石阶、片片瓦砾、点点青苔,天门派一如当初。李清月不禁想到,往后的岁月天门派是会像北冥山一样屹立不倒还是多径坎坷,可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他都将与这个门派休戚与共。
进入天门派,何青峰遣散了众人,与张劲风走向古墓。经此磨难,师兄弟们又聚在了一起,半日光景,他们都在诉说这几日所经历之事。原来他们所处之处的构造近乎相同,都是师父与张劲风少年时所建造,二十多年竟无人发现,其隐秘程度可想而知。
经历虽有不同,他们却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役过后他们愈发明白与他人的差距,因是练习更加认真、更加刻苦。
三天后,何青峰与张劲风从古墓中走出,张劲风手中的名剑到了何青峰手里,两人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表情,径直来到了内院。何青峰抽出手中的剑,那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是不喜欢用剑吗?”何青峰问道。
“是。”
“今天呢?”
“今天要用,因为对手是你。”
何青峰解下自己的剑,递向张劲风。张劲风没有接,他缓缓地道:“我想用一个人的剑。”
“天门派的剑任你挑。”
张劲风走向在一旁的李清月,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站在一侧,因为他们知道这就是约定之战,也是最后一战了。
“可否借我你的剑一用?”张劲风问道。
“为什么要我的剑?”李清月疑惑道,可他还是把剑递了过去。
“别问那么多,看好就行。”
李清月不再问了,静静看着。两人持剑而立,谁都没有动手。片刻后秦胜小声道:“这算什么?”
“高手比剑,赢得就是气势,气势弱了也就输了。”楚湘鸿道。
“你们说谁会赢?”林北枫问道。
“那个人吧,他那样的实力,我实在想不出他会输。”萧楠答道。
“不一定吧。”杨珊道。
“的确不一定,我们从未见过师父出手,况且同为天机子之徒,又会差到哪里呢?”路正亭回答道。
“从那日师父以飞叶击断树枝来看,师父具备极上乘的内力,胜负不可说。”楚湘鸿道。
他们正说话的当,寒光一闪何青峰突然出剑,长剑似一束光刺向张劲风,随后只见两人身形交替、长剑飞舞,片刻后石基竟被剑气划出一道道痕迹。众人不禁看的呆在那里,这样的剑法,好多人究其一生也无法练成。
两把剑相交,一声清脆的声响,两人互相跃开。何青峰手中的剑完好如初,张劲风手里的剑则满是缺口。胜负似乎很明显了。但何青峰缓缓道:“不知这是多少次交手了,这一次我依旧输了。”
“是我输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张劲风走向李清月,还给他剑,对他说道:“好好保存这把剑。”李清月望着自己残破不堪的剑,不知他意欲何为。
张劲风走到何青峰身旁,说道:“物归原主,我也做完了想做的事,我该走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在最后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来为自己赎罪。”
何青峰闭上眼睛,他知道师兄决定的事是改变不了的。他握紧了拳头道:“别了,师兄。”然后再说不出话来。
张劲风走出天门派的大门,何青峰掩面大喊:“我从未后悔,是你成为了我的师兄。”张劲风笑了笑,竟也有一丝泪水划过脸颊。
何青峰望着师兄离去,久久地站在那里。轻风不知吹过几缕,淡云不知飘过几重,他也终于回到了屋里。都说生离要痛于死别,可真正面临死别之时,其痛楚又会少几分。前一刻还是生离,后一刻便是死别,何青峰心里的痛,只怕更多。
翌日,何青峰召集了众人,此刻的他是这么的平静,一如往日。他平静的脸上更显出一分严肃。他慢慢走到李清月面前,说道:“你跪下。”此言一出,众人站在那里,表情惊讶。李清月楞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湘鸿,说说你们在这件事情上学到了什么?”何青峰言辞又和善了起来。
“我们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还差的很远。还有我们应选择正确的道路,为人正直。”
“看来你们已经明白了,你们要时刻记得心中有一个‘侠’字。”何青峰又走向李清月身旁,他停留了片刻,一言不发。
“你可知你错在了哪里?”何青峰终于开口道。
“弟子从跪下就开始思考我错在哪里,现在还没想出。”李清月回答道。
“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女子?”何青峰问道。
“是,她叫黎莺。”
“你可知她是谁?”
“不知道,我问她师承,她也不告诉我。”
“她穿着紫色的衣服,以绸带为武器,显然她是明月教教主的直属弟子。”何青峰言语愈发严肃起来。
李清月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明月教乃是邪教,身为天门派弟子怎能与邪教勾结。可他又想不通,黎莺明明很善良随和,虽说脾气有些古怪,可着实不像邪教之人,更何况她还救了自己。
何青峰的脸色愈发难看,杨珊赶忙说道:“师父,清月涉世未深,未免受了邪教妖人的蛊惑,念在他不知情,您就原谅他吧。”她回头冲李清月道:“清月,还不认错!”
李清月这时才回过神来,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恳请师父责罚。但是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师父请教。”
“你说。”何青峰还是那么严肃。
“我们江湖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黎莺从前辈手中救下了我,还请我吃饭,与我一起救大师兄、二师兄。在我有难时伸手相助,这本是恩,可我尚未报恩,就要对其生怨,这个中缘由,清月实在不明。”李清月顿了顿接着道:“师父曾告诫我们,清风教、明月教皆是狠辣恶毒之人,可我见黎莺,善良亲善,与之相差甚远,我觉得她并不像明月教之人;若她真是明月教之人,那么明月教似乎并非人人都如师父所言。”
“蠢材,恶人会在脸上写‘恶’字吗?”何青峰的表情有些凝重了。他转向楚湘鸿道:“湘鸿,你说。”
楚湘鸿身为大师兄,每次师弟师妹犯错,他都要解释、说教,这也是他作为大师兄的责任。他缓缓地道:“此事虽小,你却不得不重视。世人并非人人心善,我们不得不防。你渐渐长大,对一切都很好奇,如果不加规正,将来就可能犯大错、吃大亏。”
“我知道了,大师兄。”李清月低下头去。
“世间之事无非情义二字,义可重、情却不可深。这次的比武大会你就不要去了,留下来好好反省。”何青峰道。
李清月听闻此言,立即抬起头来道:“弟子知错了,但弟子不能不去比武大会啊!”
何青峰一言不发,显是心意已决。李清月望着其他几位师兄,期盼他们为自己求情。杨珊连忙道:“师父,比武大会清月盼了五年,好不容易到了参加的年纪,您不能说不让他去就不让他去了呀。”
“是啊师父,之前你不还说想看看清月成长到什么程度了吗?”林北枫也道。
“不用多说,这是惩罚也是历练。”何青峰依旧很坚定。见他如此,弟子们也不敢再言,李清月则垂下了头,心里暗想:黎莺啊黎莺,你可害惨我了。
片刻后,楚湘鸿上前说道:“师父,弟子认为您还真的要让清月去。”
“为何?”
“其一,前辈所言,黑箭组织蠢蠢欲动,我们此去数日,只留清月一人您可放心?其二,师父曾答应太行左掌门在他的寿辰引见清月,师父肯定不愿不守承诺;其三,弟子的伤还未好,明日不能陪各位一同出发,所以我想我留下来监督清月,让其吃斋守墓,以作惩处,半月后我们再出发前往太行派。”
何青峰沉默片刻后道:“那你就留下来养伤,出行时你们也好有个照应。”他顿了顿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想必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日还要赶路。”说罢他缓步走了出去。
杨珊扶起李清月,他此刻还未缓过神来,问道:“我可以去比武大会了吗?”
“当然可以了,师父准你了。”众人都说道。李清月一听,不禁也笑了。
翌日,何青峰带着弟子下山了,偌大的天门派只剩楚湘鸿与李清月两个人。李清月不禁心生一种凄苦之意,不知从何而来却可以真切感受到。
“还好大师兄你留下来了,若真是我一个人待上一月,不知要如何度日。”李清月说道。
“你早晚要经历这些的。”
“我才不,因为还有你们啊!”李清月笑笑。
“你快去守墓,我是要监督你的,不可放纵不能偷懒。”楚湘鸿道。
“大师兄怎么也像师父那样严肃呀!”李清月皱眉道。
“清月,你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吗?”楚湘鸿的脸上渐渐失去笑容。
“大师兄,跟你说心里话,我真的觉得黎莺她……”
“你终究是没有懂师父所说的话。”楚湘鸿打断他的话道。“你是侠,应当心系江湖、解救苍生,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你明白吗?”
李清月站在那里,随后道:“那我就没有追求的权利了吗,这公平吗?”
“你记住,世间本无‘公平’二字,所谓的‘公平’只不过是世人聊以**罢了。”楚湘鸿严辞道。
李清月第一次见到大师兄这样,他低下头道:“对不起,大师兄,我只当黎莺是朋友,以后我也不会再见她了。”
楚湘鸿见到李清月如此,怒气也发泄不出来了,他缓缓地道:“之所以罚你是因为看中你,你天赋异禀,很可能是将来继承之人,我们真的希望你走一条正确的路。”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守墓,大师兄你好好养伤。”李清月说道。
“我的伤早好了。”楚湘鸿又笑道。
“那你为何……”
“不如此,你如何去比武大会,我也想看看你的表现。”
李清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多谢大师兄。”说完他就跑向古墓。
晨风月露,蝶飞鸟鸣,一连半月李清月守在古墓之前,他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自然生气,万物皆有灵性,只有静下心来李清月才发现自然之美、自然的神奇,他开始将剑招与自然相结合,创造一些新的剑招,可事后一想,总是天真地一笑。
半月守墓结束,正值卯时,天刚蒙蒙亮,李清月冲进楚湘鸿屋里将他叫醒。
“大师兄,我们收拾行李出发吧!”
楚湘鸿睁开双眼,起身道:“你为何如此着急?”
“师父已走了半月,我们必须抓紧赶路了。”
楚湘鸿笑了几声道:“师父先去琅琊派,大约在那里住半月多,与故人叙旧,我们不必着急的,师父会在琅琊派等我们。”
李清月道:“这样啊。”
“你守墓半月,必然身心疲惫,修整一日,明日出发吧。”楚湘鸿道。
李清月应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