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鹅毛雪飞。肃杀中遍地积雪,静籁中寒气逼人。四野空旷,世界皆白。天,尽显着飘雪的灵动;地,被包裹着却只剩无情。天地之间,一片虚无,却也处处是灵动和无情。
雪是今天的主角,跟他作伴的只有北风。可是风雪之外还有一人,他一身破旧的黑衣,围巾随风飘动,背上的大剑格外显眼。他走的极轻,踏在雪上却不留痕迹,像是卸下了一切包袱、一切羁绊。
寒气,总让人想起火;雪,总让人想起酒。在这风雪之日,还真有一处地方有这两样东西。那是一家客栈,客栈虽小却是附近几十里唯一落脚的地方。他推门进入,嘈杂的声音立即平息,屋内的人都扭头来看他。他并不好看,可他奇怪的装束和背后的剑确实值得注目。他穿过前堂,在众人的眼光中,来到唯一空余的桌子,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
那张桌子本不该空余的,让它空余的原因是桌子旁的人,确切地说是三个人,他们的桌子上摆着一桌酒菜,一把双环刀、一炳长剑还有一对判官笔放在桌上,三把武器上还淌着血。他们神态自然、武器各异,一看便不是泛泛之辈。而用判官笔的人本就是少数,敢拿出来的自是有几分本领。
即便如此,他还是坐过去了,他并非没有看到他们,恰恰相反,他一进门就把所有人都看过了,还知道那三人是谁。可他还是要坐过去,因为他想坐到那里,一个空闲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半晌,一壶酒已过半,花生却颗粒未动。如此冷天,酒总是比花生要讨人喜欢的。旁边的三人一直在看他,确切地说是他背后的剑。他不喜欢被人看,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可是他忍住了,岁月的沧桑已教会他忍耐往往比武力更重要。
此时,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走进来两人,一老一少,身上被雪覆盖几乎成了雪人。二人抖了抖身上的雪,他们的样貌才显现出来。老人面容沧桑,脸色却红润,头发胡子已尽成白色。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脸稚气,脸蛋被冻的发红却显几分可爱。他们都背着药箱,这暴露了他们的职业,就像拿琴的是艺人、拿剑的是剑客。可是这也不尽然,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外表又怎会就是一个人的内心。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人注意,周围还是一片嘈杂声,毕竟他们太平凡太普通了。老人环顾四周,拉着少年坐在靠近火炉的地上。店小二没有招呼,他们似乎也并不想吃东西。
他走向火炉旁,也坐在地上烤着手。过了片刻他说道:“阁下果然有眼光,还是这地方暖和。”
老人并没有说话。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酒,阁下不妨到我那里喝几杯?”他接着道。
“美酒固然好,可性命价更高。”老人淡淡地说。
“人生在世须尽欢,生死本就不在我,何必看的那么重呢?”
老人还是不说话。
他站起身来说了句“贪生怕死之辈”便走开了。
“你对死的我说‘英雄豪杰’倒还不如对活的我说‘贪生怕死’。”老人淡淡地道。
他突然停下来,笑了笑便又走回了座位上。
此时冻的瑟瑟发抖的少年在炉火的温暖下终于恢复了生气,他活动活动手指,舒展了下筋骨,站起身来向刚才那人走去。
“回来。”老人用平淡的口吻说道,不是命令,更像一种建议。
“爷爷,我想去。”少年停了下来,也很平淡地说。
“你想做就做吧。”老人说。这些年来,这句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他从不会阻止少年想做的事。少年也知道爷爷不会阻止他,可每次他做事之前还是要请示一下。这,似乎已是他们爷孙之间的默契,更是一种爱的方式。
少年走到他的桌旁,来时气势汹汹,可看到他的面容时,他突然手足无措了。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黝黑的面庞下一道伤疤自额头滑到下巴,眼神里则充满了空洞与绝望。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鬼头贪嘴。”他说着将半壶酒递给了少年。
少年手里端着酒,不知该怎样。他本想替爷爷讨回公道,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好喝了一小口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一口酒下肚,顿时感觉喉咙、胃全都火辣辣的。少年咳嗽起来说道:“酒怎么这么难喝?”
他笑了笑,这一笑眼神里又有了活力。他接着道:“以后你就会觉得这酒好喝了。”他顿了顿,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也许名字就是一个人的标签与特征了。
“我叫李清月。”
“好名字,好名字。”
“你呢?”
“我没有名字。”
李清月正疑惑着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名字,突然眼前惊现一柄飞剑,他慌了,可是反应还很快,正想躲时,发现飞剑已在那人手里,他不知何时连人带椅子移了位置并接住了飞剑。李清月不由得更疑惑了,这世上怎有这种速度,他看不清,别人却已做出来。
毫无疑问,这飞剑是后面那三人发出的。这三人看见飞剑被接住也并不着急,反而慢悠悠站起来,将那人和李清月围起来。
“好快的手法,可是你若接不住,这娃娃怕是要遭殃了。”其中一人说道。
“我既闪开,便有十分把握接住。”那人沉着地道。
“朋友也不简单,大雪天无甚意思,不如赌一局?”拿长剑的人道。他一身白衣,身躯笔挺,一副俊秀模样。
“我只想喝酒。”
“你以为我真杀不了你?那把飞剑我只用了五成力。”拿长剑的人道。
“可我接飞剑只用了两成力。”
“哈哈,哈哈”拿双笔的人连笑了两声,这一笑带动他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他接着道:“你看我笔上的血,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血?”说着他抬起了他的双笔。
他没有说话。拿笔的汉子反而沉不住气了,道:“附近就是北冥山,北冥山上天门派掌门何青峰就死在这双笔下。”
此话说完,客栈里人无不发出惊叹,何青峰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天门派在江湖上早有威名,当年他只身前往匪帮,一人杀七虎,后又创立天门派。众多邪派强盗正是忌惮他才不敢来这里,是以这里十分太平。这时李清月才发现众人都退到客栈的角落里,毕竟他们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有爷爷还在火炉旁。他十分害怕,但爷爷表情却很镇定。
汉子的话说完,众人中走出一位白衣男子,他拿着一把剑,将剑横于胸前道:“凭你们怕是还杀不了何青峰,笔上的血是血,可是是不是狗血、猪血也未可知。我说的对吧,玉峰三盗,长钢剑戚白凤、双笔齐越、双环刀莫屠。”
三人一脸诧异,他们并有发现还有一个剑客,并且还知道他们的名号,可是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他道:“兄弟说的有道理,我也不信。”
戚白凤问道:“敢问阁下是?”
“天门派七弟子林北枫。”白衣男子说道。
齐越和莫屠脸色铁青,他们两个本想用何青峰的名号吓一下他,却不想这里还有何青峰的弟子。戚白凤则很镇静,他缓缓地道:“今天朋友这么多,我们不妨赌一局如何?”
“我不想赌。”他说道。
“我倒有几分兴趣,你们想怎么赌?”林北枫说道。
“可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戚白凤道。
“哦?”
“你们想要我的剑是不是?”他突然道。
“没错,而且这赌局你非来不可。”
“为何?”
“因为,我们赌的是这娃娃的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吓了一跳,李清月更是身上直冒冷汗,戚白凤就站在他身后,剑尖离他后心口不足一寸。
“好,我跟你们赌,输了我的剑你们拿走。”
“爽快。”戚白凤道。
“那若是赢了呢?”林北枫在一旁反问道。
“这孩子不死就是赢了,还要什么呢。”他说道。
人人心里都清楚,这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因为杀一个人远比救一个人简单得多。
一阵沉默后,戚白凤问道:“你不出剑?”
他缓缓地道:“剑一出,人必亡。可我今天只想喝酒,不想杀人。”
“好,那咱们开始。”
“随意。”他抬手道。
“且慢”这时林北枫突然说到。
“阁下有何高见?”戚白凤问道。
“这孩子离你如此近,杀他岂非太容易了些?”
“那你想如何?”莫屠提着嗓门说道,显着十分不悦。
“依我说,由我将他带到边上去,那时我们再一齐动手。”林北枫说道。
“好,阁下请。”戚白凤退出一步,让出位置。他虽为盗,却不失该有的风度。
林北枫一个箭步冲过来,提着李清月便上了房梁。这一下干净利落,一看轻功就知其武功不弱。李清月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房梁上了。他望了望下面,心里不知什么感觉。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戚白凤道。
“当然。”
此话一出,莫屠和齐越立即冲出,牵制住了林北枫。而戚白凤则飞上房梁,站在了李清月旁边。他长剑在手,但并没有出手。他在等,在等他出手。若是戚白凤毫不顾忌他,他便能在自己出手时袭击,这时劣势的就是自己了。戚白凤的江湖经验已很足,面对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片刻过后,林北枫一人对两人却已占了上风。戚白凤依旧不敢动手,他叹了口气,从房梁上下来。走到他面前道:“我输了。”
“果然今天只适合喝酒。”他笑道。
莫屠和齐越见戚白凤下来,便也退了出来。他们早已气喘吁吁,此刻才松了口气。
“你们输了,还是坐下来喝酒吧!”他接着道。
话刚说完,几支飞刀已向房梁上的李清月袭去。戚白凤大喊一声:“莫屠,你干什么!”可飞刀已出,声势极快,眼看就要穿过李清月。这时“叮叮”几声,这几支飞刀竟被花生米打飞。不用说,花生米是他扔的,可谁也没看见他如何拿起、如何扔出,手法之快令人难以捉摸。
又是一阵沉默,李清月在房梁上早已冷汗直冒。戚白凤向他鞠一躬道:“我已无面目在此,就此告辞。”转身对莫屠和齐越道:“走!”
莫屠此刻脸涨得通红,他小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有真本事。”说着莫屠冲向他,双环刀做着声响砍来。一刹那间,莫屠连人带刀俱已飞出门去,雪花从莫屠撞开的门处飞来,屋内又多了几分寒意。
戚白凤长叹一口气,走出门外,带着二人离开了。
屋内又是一阵平静,这一刻空气仿佛凝结,又仿佛重若千金压的人喘息不得。门依旧开着,风似乎小了,也似乎是这巨大的压力使人们忽略了风。天不知何时蒙蒙亮了,雪确实乎停了,因为视觉总比其他感官更真实、更灵敏些。
林北枫一跃跳上房梁,将李清月带了下来,他这一来一回动作虽已很轻却还是发出了声响。这一声响将所有人唤了回来。他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客栈,无垠的雪面于是便多了杂乱无章的脚印。
李清月走到他面前躬身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何来谢字。”
“那我是否可以喝前辈一杯酒呢?”林北枫问道。
“我的酒已经喝完了,下次有缘再请你喝酒。”他笑道。
“看来前辈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林北枫说道。
“朋友一两个就够,有些人自诩朋友遍天下,到头来却发现却是孤家寡人。”这回他的表情很平静。
“那前辈为何认他为朋友”林北枫指了指李清月。
“我不知道为什么认他为朋友,我只知道你的话有点太多了。”他表情依旧平静。
林北枫一愣,随后道:“如此,晚辈便告辞了。”说罢他回头走出门去。李清月朝他叫道:“谢谢你。”林北枫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言谢。
李清月回过头来,咬了下嘴唇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为什么不能呢?”
“你不嫌我话多?”
“你是朋友,自然不会。”
“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第一章 风雪客栈生死局(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