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欣予的迫切，乔帆能够察觉到。但自己何尝不是同样迫切？迫切地想要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韩冰的三十多岁再恋爱；迫切地想要帮助母亲走出年华老去的忧伤？只不过，没有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直接罢了。向欣予站在他身后急促呼吸的时候，乔帆的内心也有过挣扎。甚至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说，“你不能背叛韩冰”。但他还是顺势抓住了向欣予温热的手，放在怦怦跳的心脏上。也许，每个人都免不了要向强大势力投降。要么是光阴，要么是现实。
乔帆和韩冰的现实就是，他们本是一起高飞的两个风筝，一阵妖风刮走了韩冰。乔帆遍寻不着，思念和痛苦在十年光阴的冷冻下，也难逃保质期已过的劫数。当年，韩冰写给他的小纸条，一直都在。乔远山走后的几个清明节，是乔帆一年最怕的日子。怕到这个日子的存在会让一年所有的节日都黯淡无光。春节的时候，别人家的夜空烟花四溅、喜气洋洋；乔帆家的夜空漆黑如常、哭声阵阵。端午、重阳、生日、庙会……该乐呵的日子，白海棠和乔帆都乐不起来。乔帆要当男子汉，只好把悲伤深藏在心里，努力读书，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98班里那么多人，从老师到朋友，谁都没有注意到乔帆的悲伤。一张小纸条，让乔帆看到韩冰的善良。
谈恋爱在高中时代是明令禁止的。小纸条成为少男少女之间传情达意的首选。越是不显眼的纸，越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韩冰给乔帆写过很多小纸条，他一个都舍不得扔，放在木盒子里，加上锁。白海棠问：“帆子，你这里面锁得啥宝贝？”乔帆嘿嘿傻笑两声，说：“妈，你别动，这是我的万能药。”猜出儿子许是早恋了，白海棠也不反对，她没那么高远的理想，就想看到儿子早一天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乔帆和韩冰，从来不在纸条上写敏感字。他第一次和韩冰牵手也是缘于一场英雄救美的意外。那天下晚自习，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往后操场边上的宿舍走。中间还要路过几个教工家属院。韩冰在前边走，乔帆和柏青峰、赵敏健在后边走，隔着也就十来米远。忽然，乔帆看到韩冰被人拦住，柏青峰和赵敏健一人推了乔帆一把，说：“快去看看，那个人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
乔帆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跑过去。刚走到韩冰跟前，就闻到一股很大的酒味。拦住韩冰的人个子很矮、胖胖的，穿着一件过膝盖的绿大衣。韩冰往左，绿大衣往左；韩冰往右，绿大衣也往右。看这阵势，是要找韩冰的麻烦。乔帆一把拽住韩冰，拉到自己身后，对绿大衣说：“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聊聊！我找妹子聊聊。”绿大衣舌头打着卷儿，含含糊糊地说。
乔帆一听就来气，揪住绿大衣的脖子，说：“这是我妹子，是你想聊就聊得？滚！”
绿大衣借着酒劲，脑袋使劲一顶，顶到乔帆胸口上，然后，大声嚷嚷着说：“谁妹子也是我妹子，哥今天还就愿意聊。你能把我咋着？”
乔帆本不想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小矮个咄咄逼人，他就不能一忍再忍了，更何况他欺负的是韩冰。这时，身后的赵敏健和柏青峰也赶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乔帆两旁。
“躲开，我要跟妹子聊天。”小矮个依然纠缠不休，试图凭借身材的优势从乔帆和柏青峰中间挤过去。三个血性男儿彻底被激怒。一个拦腰，一个踹屁股，还有一个大喊“抓流氓”。不一会工夫，醉醺醺的小矮个就被保卫处请去谈话。惊魂未定的韩冰这才敢站直身体，由乔帆护送剩下的五百米。夜色深重，凉意袭来，韩冰悄悄抓住乔帆的手说：“谢谢！”
少男少女之间，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一切都顺其自然，一切都心照不宣。后来的晚自习后，只要韩冰住宿舍，乔帆必定在她五步之外保驾护航。要是下午放学，韩局长派司机来接她走，乔帆也会在窗户上望着韩冰上车，才会暂且放下护花使者的使命感。
很多人都看不起高中时代的爱情，有人说它不会有好结果；有人说它会影响学习、耽误前程；有人说它只不过是一场生涩幼稚的游戏。可乔帆却觉得，如果那时他和韩冰之间就是爱情的话，它美好而认真，治愈乔帆的伤痛和自卑，让他终于有飞出农门勇气和力量。只是，他们之间后来的结果，确实很惨。惨到乔帆连说不同意的机会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