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两个龟公听到动静,忙推门探看,见到屋内情景也被唬了一跳,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莲藕疼得泪眼模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纪侯府,一屋子的人对着她笑,小侯爷在逗弄土豆,糖心在做针线,猫四在院子里打盹……她呢?对,她在做糯米糕。
小侯爷最喜欢吃自己做的糯米糕了,一天能吃上好几碟呢,然后就会被糖心数落,吃多了会积食……
那样的日子,真好。
可是,她终究等不到了……
莲藕不知哪来的力气,忽而半支起身,一头朝着地上林立的碎瓷片撞了过去。
“莲藕!”
电光火石间,最先入内的娄敬抄起桌上的茶杯便朝前掷去,茶杯在莲藕肩头轻巧一击,堪堪止住了莲藕寻死的势头,然锋利的瓷片还是划过了额角,一片血红。
纪玧之飞奔至前,撕了衣袍捂在莲藕伤处,又脱下披风裹住莲藕解了她的束缚,指尖犹是颤抖不止,那一瞬间的恐惧如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小、小侯爷……”
“是我、是我,莲藕别怕,我们来了……”
莲藕笑得眉眼弯弯:“莲藕不怕,有小侯爷在,莲藕什么都不怕。”
纪玧之强忍住涌上喉口的涩意,也弯了弯嘴角:“好莲藕,我来接你回家。”
莲藕,我们回家。
纪玧之扶起莲藕,然莲藕伤重无力支撑,娄敬几步上前将其抱起,却被龟公几人阻拦:“你们几个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撒野!知道这儿……”
娄敬飞起一脚,直接将其踹到门口,半天没爬起来。另一龟公自然不敢再拦,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此时娄明言的人也押了秦妈进来,只见她鬓发散乱,妆容尽毁,指甲也断了好几根,呜呜咽咽连句话也说不完整。一旁的王员外见势不对,身子将将往后一缩,纪玧之的眸光便已扫了过来,顺手抽出娄敬的佩刀,一步步朝那王员外走去。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我在朝中可是有人的,你……”然纪玧之已是一刀挥过,将王员外砍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刀,断了那王员外的子孙根。
室中顿时爆发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将秦妈骇得面无人色,上下齿不住打颤。纪玧之转而向其步步逼近,举起带血的刀锋刺在秦妈肩头,又狠狠拔出再刺入,复又拔出往其头顶挥去,一刀将发髻尽数斩落,秦妈痛骇难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纪玧之扔了刀柄,看向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也未出手制止她的娄明言。
娄明言眸中一动,抬袖拭去飞溅到纪玧之颊边的血痕,温和道:“先带你的人回去,这里交给我。”
窑子里的动静不小,外面有人报了官,这一带的巡城御史已赶了过来,纪玧之和娄敬早一步带着莲藕从侧门而出,并未打上照面。
听闻风声时,巡城御史李大人心中还颇不以为然,这一片都归他管,自然知道街巷这头有个窑子,平常也偶尔来打个秋风。邺都中的达官显贵虽多,但个个讲究,在这地界寻乐子的,多是手里有些个闲钱的客商员外,撑死也仅有些芝麻大的小官,在这遍地矜贵的邺都城,实在不值一提。
故而李大人听人来报,以为又是哪两个商客为个妓子争风吃醋伤了人,想去溜达一圈摆摆官威,再榨些金银出来,晚上好同兄弟们吃酒,这才不紧不慢地上了楼,将围在外头的众人赶开。
“是谁在这儿闹事啊?”李大人半吊着眼入内,却被一股子腥气冲鼻,这才看清屋内情况,登时吓了个激灵。只见房中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人,其中一人下身染血,半死不活,唯一清醒的一人被人用刀迫在颈侧,老实得像个鹌鹑。
“大……大人,救命啊……”王员外见来了官爷,勉力出声,然不过几字又已疼得汗如雨下,恨不能直接晕死过去。
“这这,这是谁干的?”李大人心中虽着慌,但好歹也是个巡城御史,气势倒是足,瞪向佩刀的几人怒喝,“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此持刀行凶!”
“他们是我的人。”
李大人转头,这才看见窗边还站了一人,玉冠束发,白衣翩然,与这个沾染血气混乱不堪的屋子格格不入。李大人刚想命人直接拿下,却被那人看得心头一怵,竟觉得眼前之人似是有几分眼熟,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你是巡城御史?”
“是……”李大人刚应一声便觉不对,自己才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对方还是嫌犯,该是由自己审问才是,怎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想至此处便强行挺直了腰板,吩咐人去请了大夫,再次看向这个白衣人:“人可是你伤的?”
娄明言却没回答,直接道:“在你的管辖处,竟有这等贩卖人口逼良为娼的地方,你可知罪?”
李大人心中顿一咯噔,这语气分明是豪强权贵,久居高位之人才有的,莫非真是小庙迎了尊大佛?然他手底下的人却没这等眼力,大声叱道:“放肆!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对大人出言不逊!”
话音未落,就见屋中护卫装扮的几人蹭蹭拔出兵器,仿佛只要有人再敢多言一句,便能直接叫他人头落地!
李大人却眼尖地发现几人手上的佩刀均是鹤形纹,心中大骇,再细看白衣人身上的玉带配饰,登时脚下一软:“卑职该死,不……不知丞相大人在此……”
身后兵士闻言亦惊,纷纷伏跪,方才出言呵斥的那人更是两股战战,不敢抬头。
“立时封锁此地,无论商客仆从一并拘留,此事牵扯甚广,先报给京兆尹,各中细节我自会上奏。至于这几人……皆为主犯,务必严加看管,待日后一一审问!”
李大人连连应是,用袖子拭去脑门上的冷汗,立时照着娄明言的吩咐,封锁整个院落,许进不许出。而在一旁听得面无人色的王员外一口气没提上来,终于彻底晕死过去。
眼见那些兵士奔走调度,早一步离开的斗笠人暗暗握拳,在墙边看了半晌,终是扭头混入人流,转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