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一旁的纪玧之心下暗惊,莫不是那淮江巡抚徐延洲?这怎么可能!
娄明言心底也是一沉,巡抚本属六部官员,由圣上任命派往各处,或常驻某地,或几年一迁。前任巡抚貌安在职六年,如今调往安州,也是年年回邺述职,可徐延洲却是年后才从邺都至淮江上任,若是打了照面,又怎会不认得当朝娄相!
腹中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分毫,娄明言受宠若惊道:“小人不过一粗鄙商人,怎配让巡抚大人……”
“哈哈哈哈,言兄弟不必过谦,既是田大人引荐的,想来必是有你过人之处。”外间隔帘已被挑起,隐隐传来戏锣的铿锵之声,一人走入里间,只着了寻常衣饰,却也是长身玉立,一张端正的国字脸,面上蓄了美髯,一派神采奕奕。
确是徐延洲无疑。
娄明言起身见礼,徐延洲也含笑受了,面上并无异样。
娄明言不动声色,纪玧之自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听一旁田歌亮道:“徐大人信佛,刚从太香山祈福回来,故而那次本府设宴,徐大人并不在场,言老弟你自然也就无从得见了。”
徐延洲又是哈哈一笑道:“若是本官再晚到两日,怕就要与言兄弟这等人物错过了,岂非可惜?”
娄明言道了句不敢,请徐延洲入席,只是徐延洲在经过纪玧之身旁时,步子略微顿了顿。纪玧之与娄明言暗地交换了下眼色,闻得娄明言吩咐,便退到了门外,里间除了徐延洲等人,就只余了那个九儿。
门外还立了两人,不难瞧出也俱是练家子,不过倒是不曾在田歌亮府上见过,皆是生面孔。站在外面听不到里间谈话,纪玧之也不会贸然和这两人套近乎,只是暗暗记住了两人的长相,便老老实实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等着娄明言出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娄明言等人才从里间出来,看几人神色,倒是相谈甚欢的模样。纪玧之不便多问,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小厮的角色,将这出戏唱了个圆满。
回到客栈已是日暮时分,原先蹲在客栈门前的府尹中人已不见踪影,纪玧之跟着娄明言进了他那号房,却见房中已候了两人,俱着了深色布衫,面色沉凝。
娄敬和娄肖行了礼,看了一眼纪玧之,没有开口。
纪玧之初见到两人愣了愣,却也并不意外,娄明言此行也必是做了准备的,想来原先这两人也是隐在暗处。其中一个纪玧之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纪玧之也知道两人在顾忌什么,摸了摸鼻子大喇喇在室中坐了下来,装作没看见一旁娄肖有些不善的目光。
“玧之是自己人,你们但说无妨。”
娄明言将纪玧之划分为自己人,纪玧之只当指的是此次在一处办事,并未觉出什么不妥,闻言的娄敬也只微微抬眸,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倒是娄肖忍不住暗暗咬牙,心中愈发不忿,神色难免带出几分。只是如今情况复杂,便只得暂时按捺,将所查之事向娄明言细细禀报。
娄敬和娄肖并相府的其他几个暗卫是一路跟着娄明言到淮江的,自那次田歌亮设宴后,娄肖带着几人去盯住了淮江城中的几个富户,而娄敬则奉命调查梨园。
“属下查到那几个富户平时虽有交集,大多是生意上的往来,私下并不亲近,唯有一点十分可疑,几家近日都从城外的范洋酒庄订了一批酒,属下暗地跟去查探,那酒庄看似寻常,实则部署严谨,属下不敢贸然潜入,只是跟了一批运出酒庄的酒,却发现那根本不是酒,是私盐。”
“名为酒庄,实为盐场?”纪玧之摸了摸鼻子,蹙眉道,“淮江之水并不适产盐,莫不是从滨海运来的卤水?”
娄明言拿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声一声不急不缓,默了半晌才道:“怕是漕运司里也有他们的人。”
几人闻言心下皆是一沉,不错,若是漕运司里有人接应,装了卤水的船只便可堂而皇之靠岸,既利用了漕运的迅捷,又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安全又便利。只是没想到此案牵涉之广,这一查,怕是要抖出许多人来。
“梨园那边呢?”
“梨园的老板姓杜,行踪不定,连梨园中人也不常见他。与田歌亮联系最密切的,只有那个九儿,田歌亮似是极为信任她,但凡出门,必要她随侍在侧。只是那杜老板定了规矩,凡是签了契入梨园的,非死不得离开,那九儿就是其中之一。”
纪玧之不由面露古怪:“听着那梨园不像个戏班子,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了。”
娄明言唇角一勾:“也未必不是,田歌亮那般宠幸九儿,你猜,他会不会让九儿掌握更重要的信息?比如……保管账本?”
纪玧之一惊,敛眸细想,喃喃道:“或许……根本就不是田歌亮信任九儿,而是九儿……控制了田歌亮?”
娄明言眸中微茫一闪,唇边的笑意几乎能溺死人,转而对娄敬吩咐道:“盯牢那个九儿,要证据,恐怕要从她身上找。范洋酒庄那边我会另外派人盯着,娄肖去跟现任巡抚,徐延洲。”
纪玧之刚从先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闻言接道:“那徐延洲莫不是受了什么威胁?不是他上奏揭开私盐一案的么,怎么又和田歌亮私交甚好的模样?莫非是缓兵之计?”
“若是缓兵之计,当初在夜探徐延洲府邸的时候就不可能空无一人,田歌亮给出的解释,是徐延洲去了太香山,可即便是求佛问道,也没有让全府随行的道理。这其中,必定发生了一些事,而如今徐延洲露面,最合理的解释,是田歌亮已经收到了朝廷派人下来的消息,徐延洲身为淮江巡抚,不得不现身于人前。”
纪玧之一怔,心底的不安随着那个猜测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不由抬眸直愣愣地望向娄明言,听他似能安定人心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道:“我怀疑,这个淮江巡抚徐延洲,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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