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邑打开一看,心里一惊,这分明就是前不久她才刚刚从老管事那里得来的官员名单!
她的身边出了奸细,会是谁呢?这件事除了她和小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如今小怜生死未知,会是她吗?
她不相信,她宁可去怀疑九儿,也不愿意去怀疑她!这些日子,她在她身边,那些发自肺腑的关心是骗不了人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身边还有什么人要害她?小怜又去了何处?
反应过来后,她问:“雪目,你从秦后的手里截了这么重要的信,她会放过你吗?”
九公主摇头,“你放心,我自幼在宫中长大,这点事,还应付得了,这封信,能帮到皇姐就好。”
恭邑感激的握住她的手,“自然,不过,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九公主出宫不易,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宫里的嬷嬷便来催了。恭邑忙劝她回去。
九公主走后,恭邑的院门便被上了锁,恭邑一天不答应和燕祁举行冥婚,相国夫人便一天不放她出去。她身边除了燕祁身前布下的一应陈设,空无一人,就连九儿,也只是每日开门的时候,负责给她送饭食。
恭邑没想到她会对她苛待至此!起初除了夜深人静时有些惧怕之外,也无甚不妥,渐渐的那种精神恍惚,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日子久了,她便开始做噩梦,不时梦到燕祁怪她,不时又梦到秦墨裁出了事!越发心力交瘁!
日复一日脑子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三公主病重,御史大人亲自派人来请。相国夫人与她同去,恭邑到了辛府,浑浑噩噩的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院中哭泣的众人,看着面如死灰的三驸马辛桓,若不是生命垂危的三公主一声又一声的唤她,她估计会这么一直浑浑噩噩下去。
自那年分别后,中间经历了许多事,她和三公主华宜,许久未见!昔日名动四方的扬都三公主,如今面色惨白如纸,瘦骨嶙峋,仿佛一具被妖物吸去精血的枯骨,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她的面前。
她惶恐的,惊痛的,一点点的将她的手紧紧的包裹在掌中,“三妹妹……!”
三公主艰难的吐着气,断断续续的唤她,“长姐,华宜……华宜终于……见到你了!”
恭邑和宫中的几位妹妹,自幼不在一块相处,后来她回宫,她们走的走,嫁的嫁,而唯一有交集的三公主,却是她这辈子最愧疚的人!
她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一松手,她便撑不住咽下这口气去。“三妹妹,皇姐来晚了!三妹妹可是有什么,未尽之言?”
三公主看着恭邑,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丝苦笑,视线慢慢转移,瞳孔也一点一点的变得涣散。
“皇姐!遇到辛桓,我才真正懂得,墨裁哥哥,不能爱我的,无奈……和……终究辜负的……愧!”
恭邑抬头去看辛桓,她的夫婿。她提着一口气唤她:“皇姐,华宜一颗心……磐石……无转移……!”
三公主一双眼,充满哀凄的看着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磐石之心,并无转移……
恭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当年她含泪另嫁,百般心酸委屈,无奈痛楚,最后尽化作耳边的一句叮咛,“千万别辜负,我用生命成全的,你们的爱情!”。
她的心里不是不痛,不是不愧!她到死仍然念着这份情,她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执念。
恭邑无所依托,只能抓住相国夫人的手,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回到相府。
她一语成谶,她用生命成全了她的爱情,却落得抑郁成疾,含恨而终的下场!最可恨的是,她竟无法让这份爱圆满,她竟辜负了她为此付出一生惨痛代价的成全!
恭邑回来后,在冷风中站了一晚。没多久便病倒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恭邑不记得自己病了多久,受了谁的照料,只是痴痴傻傻的看着院中的一切,想起燕祁,想起秦墨裁,想起那些因为她被辜负被牵连的人,笑中带泪。
她呐呐自语:“燕祁,墨裁,我是不是,是不是天生不合适这一切?生而为了辜负,往往情深不寿!”
相国夫人关她,她关了她自己的心门。院中不知何时挂起了燕祁的画像,一天又一天过去,挂了一张又一张。恭邑无论走到哪,只要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燕祁眉目星辰,面如冠玉,一身白衣,神色如旧,宛如谪仙一般的模样!到了晚间,就有燕祁的“鬼魂”从画中走出来和她说话,过往种种,或悲伤或欢乐,事无巨细,总能娓娓道来。
也不是不怕,起初恭邑也是被接二连三的噩梦和一而再而三频繁出现的“燕祁”吓得四处逃窜,蜷缩,躲藏,就算明知道燕祁不会再回来,也坚定不移的相信就算燕祁真的是鬼,也坚决不会伤害她。可日复一日的梦境与现实的煎熬,午夜的惊魂,已经彻底模糊了她的意识。
她习惯每天对着燕祁的画像,说一说过往,谈一谈心,日子久了,倒像真的燕祁在陪着她一般。
她已经无心去分辨昼夜,分辨梦境与现实,是人还是鬼,是画像还是真人,似乎一切都照着生命预定的轨迹演变下去,而这些能够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的重要的问题,似乎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失去了它们的意义。
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白天和夜晚交叠在一起,她生命中的所有仿佛被人从身体里生生剥离了一般,她不记得她的过往,不记得她的憧憬,她忘记了关于她的所有,只记得生命中有一个燕祁,常来看望。她忘记了思想,忘记了记忆,忘记了所有,她就在梦中,梦就是现实!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仿佛进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那里除了她自己什么也没有,不断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她有一个亲梅竹马的恋人,燕祁!他陪着他,守着他,与她一起长大。他为她浴血奋战,与她并肩执手,他带着凯旋之音归来,她便做了他的妻子。他们一起朝□□事,生儿育女,奉养双亲,他们的人生不再有分离,不再有痛苦,有的只是相濡以沫的,执手一生的夫妻情份!
她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晃啊晃。不断有个人的声音在提醒她,“你是燕祁的妻子,你们在一起很幸福,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恭邑摇头,再摇头。那个声音不断的在她耳边提示,“你是!你是燕祁的妻子,是他一声的良人,你们在一起很幸福,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恭邑慢慢的点头,那个声音不断在耳边盘旋,一遍又一遍。“你是……你是……你就是……!”
她重重的点头,一遍又一遍。“我是……我是……我是燕祁的妻子,是他一声的良人……”
日复一日……
终于,恭邑在秦府人的眼中彻底成了一个疯子,傻子!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郑候,南郡王!她退去了一身的精明,一身傲骨才情,变成了一个只会呆呆的坐着,发疯了似的奔跑的傻子,疯子!
她的眼中不再有万里河山,不再有民生疾苦,只有一个燕祁!他们早已过世的二公子!
她为他痴,为他疯,却再也得不到他的一丝眷顾!府中的丫鬟都躲着她,连九儿也没了身影,只有相国夫人还愿意悉心照料她,仿佛她叫一声燕祁,她便真的是她的儿媳一般!
外间的人,没有人知道恭邑究竟经历了什么,过得是什么生活,只有那些她不再记得的人,在遥远的角落,各自不同的地方,思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