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和江远穿好衣服,沿着山路去后山拜访唐敖先生。
江远问叶风:“阴阳交合本是自然,怎么到这岛上全变了。”
叶风说道:“你既然提到阴阳,阴阳之上又是什么?”
江远说道:“我听一位老先生讲过,阴阳之上是太极,是大道。”
叶风又问道:“何为大道?”
江远想了想:“老先生教我读过《道德经》,好像是万物之始,万物之母。”
叶风说道:“长生之术修的便是大道,自然无阴无阳。”
“刚听你们谈大道阴阳,你们可是华夏人士?”一位白胡子白眉毛白头发的雪白老先生笑盈盈从对面走来。
江远见是位老先生,恭敬答道:“晚辈正是华夏人,老先生也来自华夏?”
老先生笑道:“我也从华夏来,不过是很久之前了。”
江远还想再问几句,雪白老先生已走远了。
“唐先生说这位老先生比他来得还要早,是这岛上最与众不同的人之一。”叶风说道。
江远忍不住感叹:“真不知这百花岛上,还有多少奇玄怪事!”
转而又问道“唐敖先生是在后面这座山上么?”
叶风道:“山上有道山泉飞流直下,唐先生每日都在山泉边抚琴。”
“咱们快些走吧。”江远泡过汤泉,神清气爽。
后山青苔遍地,山石嶙峋,泉水从九天飞流而下,声势磅礡。飞瀑旁有座天然石亭,一个白衣男人端坐石台上,那人便是唐敖。唐敖手抚古琴,物我两忘,沉醉山水音律之间。江远仔细去听,却听不到琴声,心想也许是被瀑布声掩住了。唐敖一曲奏毕,见叶风带了位陌生少年,领着二人上山去了。
山顶是块平地,芳草萋萋,落英满地。极目远望,岛上风景便尽收眼底。
唐敖向叶风:“这位朋友尘缘未了,岛上忌讳你跟他说了吧。”
叶风道:“都交待了,这位朋友叫江远,也是华夏人。”
唐敖道:“能来到这里便是有几分仙缘,只是这仙怕是跟世人想的不太一样。”
江远恭敬作了一揖:“唐先生,晚辈斗胆问一句,您来这里多久了?”
唐敖笑道:“若是生命无穷无尽,谁还会在意年岁。这岛上的人都维持着初上岛时形貌,以前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
江远问道:“若这么说,不死不灭,岛上该人满为患才是。”
唐敖道:“百花岛飘忽不定,我登岛时以为是东海小蓬莱,叶风来时我问他,他说是南海无名岛。”
江远若有所思,不自觉点点头。
唐敖接着说道:“这还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你可知世人修道之法?”
江远听过十全老人扯淡,说道:“大概是辟谷,禅定,绝欲。”
唐敖笑道:“你若是知道这几样,仙缘便又多了几分。那你可曾想过,他们修道求仙为何要做这些事?”
江远低头沉思,想不出答案。
叶风忍不住插嘴:“我虽早早地来了百花岛,也还是琢磨不明白。”
唐敖说道:“你们两人清澈透明,心无贪嗔痴三毒,已经是幸事。登上百花岛的人,十不存一,大都是仙缘未到,又放不下执念,枉自送了性命。”
叶风说道:“唐先生,那位参悟佛法的头陀,后来怎么样了?”
唐敖道:“我们这些人虽有意无意参透了六根六尘,却并未断绝尘根。头陀由有相入无相,终于参破末那入了如来藏。”
江远似乎听懂了几分,不由问道:“那后来呢?”
唐敖笑道:“自然是无相涅槃。”
叶风道:“我听白老头说末那还是有我相的,阿赖耶便无我相了,若是无我大概也没有生欲了吧。”
唐敖笑道:“你倒是悟性不错 ,不过无相之境不是你我凡人品评得了的。”
山崖边摆着一方沙盘,沙盘旁是几罐七彩细沙。江远对沙盘和彩砂颇有兴趣,却猜不出是作何用的。唐敖走到沙盘前,以石盘为画布,以彩砂作画笔,顷刻间百花岛山山水水便映到石盘上。
江远道:“这样的山水景致若是再伴上古琴就更妙了。”
叶风笑道:“唐先生琴声只怕曲高和寡,你我俗人听不进去。”
江远不解叶风所言,只当是唐先生不喜为旁人奏琴,待看向那古琴时又呆住了,古琴竟没有琴弦。
“也许不是我们听不进去,是这琴发不出声响。”
叶风道:“唐先生弹奏,琴声在心里,你我需要用耳去听,当然听不到。”
江远看看沙画,又看看无弦琴,想想六根六尘,多了几分感悟。
江远想起了小篆石刻,问道:“唐先生,山下石刻真是秦始皇留下的?”
唐敖说道:“始皇帝搜罗了大批方士,寻求长生之术,机缘巧合竟到了这岛上,但所见长生却是虚无,还是舍不下九州万方。始皇帝回朝之后,不老仙岛传闻不胫而走,一时间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公大臣,不再关心世俗人情,一心寻求长生。始皇帝深知说教无用,便定了条欺君罪名,把随行方士全部活埋,天下人也渐渐相信长生之说是方士妖言惑众。再后来始皇帝自知大限将近,念念不忘海外仙岛,怎知走到一半便暴毙了。”
江远问道:“这些都是山崖上刻的么?既然始皇帝只来过一次,怎会知道后来的事?”
唐敖笑道:“始皇帝刻石而返,再没有来过这里。不过一位随驾方士临死前留下手稿,也不知是第几代徒子徒孙寻到了这里,便又用小篆补了后来的事。”
叶风笑道:“这皇帝倒真精明,做了一辈子皇帝又想接着做神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唐敖笑道:“这岛飘忽不定,我还从未见过回头客人,叶风与这岛缘分不浅。不过机缘捉摸不定,也许你们离开之后,便再也找不到这里了。”
叶风和江远静坐沉思,唐敖手扶古琴如痴如醉。叶风和江远还是想做尘世俗人,唐敖会心一笑,收了琴声。叶风吹响口哨召唤巨鸟,半天却不见巨鸟飞来。唐敖为二人找来一条前人旧船,叮嘱二人不必回头,一直往前划便可。
叶风和江远划船离了百花岛,回头看时只见大海烟波浩渺,哪里还有什么海岛。两人登上一块海礁,叶风吹响口哨,不一会儿巨鸟盘旋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