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逢春见王书办要走,急忙拽住他衣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王书办冷冷说道:“花公子这是做什么?”一把扯开了花逢春。
沈源和江远并未走远,这会正在院中凉亭私语,见王书办来了,停了话头招呼王书办。
“二位不必担心,这种漫天扯谎的人我见得多了,刑房里有的是法子让他说实话。”王书办说道。
沈源道:“所谓孤证不立,还是以理服人的好。还有两人能证明花逢春说谎,当面对质不怕他狡辩。”
王书办道:“这二人是谁,我现在差人去传。”
沈源道:“事不宜迟,你差两路人,一队随我俩去春江楼,另一队你派个可靠人,到教坊司传蓝凤凰。”
快马飞驰,沈源和江远随着一队衙役,片刻便到了春江楼。
时辰还早,春江楼客人稀少。掌柜正在盘货,听闻官差上门,急忙赶来迎接。
江远四处张望,找寻昨夜缚住的伙计。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伙计全召到前厅来。”官差头目嗓音粗重。
“是,是…”掌柜赶忙答应。
伙计听到掌柜吆喝,急忙赶来前厅,一个个面面相觑。
“沈公子要找的人可在其中?”官差头目问沈源。
沈源看看江远,江远摇摇头。
官差呵斥道:“所有伙计都到了么?”
掌柜战战兢兢:“大人,都到了。”
江远问道:“有个年轻伙计,瓜子脸,鹰钩鼻,怎么不在?”
掌柜道:“大人说的可是何六?”
江远道:“我不知道他名字。”
掌柜道:“那人左眉毛上可有颗黑痣?”
江远道:“应该就是此人。”
掌柜道:“何六请假回乡了,家里捎信母亲病重了。”
江远叫道:“不对,我昨晚还见过他。”
掌柜道:“何六正是昨夜走的,我们东家刚好有船货物贩到黔地,为了省些盘缠,何六搭便船回去的。”
“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刚好昨夜走?”江远不禁说道。
掌柜面有难色:“走船行商当然越快越好,这批货刚准备停当,当晚便发出去了。”
刑房大堂,蓝凤凰跪在堂下,面容困倦。蓝凤凰本名苗凤,身在风尘,见惯了各色男人。如今这个场面,男人们一个个冠冕堂皇,蓝凤凰好不适应。
“你就是蓝凤凰?” 王书办问道。
“小女本名苗凤,花名‘蓝凤凰’。”
王书办接着问道:“昨晚上花逢春可跟你在一起?”
蓝凤凰道:“也许在一起,也许不在一起。”
王书办嗔怒:“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这是什么话?”
蓝凤凰惊得险些瘫在地上。
“小女子实在不知谁是花逢春,万没有让客人报名字的道理。”
王书办舒缓了语气:“就是你对面这位公子。”
蓝凤凰上下打量花逢春,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位公子。”
王书办道:“你可看清楚了,昨晚上有没有同他在一起?”
蓝凤凰道:“我不认识他,您问问他认不认得我。”
花逢春连忙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衙门后堂,王书办安排了茶水点心,招呼沈源和江远入座。
“方才你们也见了,情形对王公子不利呀!”
王书办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我翻了卷宗,他随身物品里也没有罂粟膏。”
“既然没有,为何不把人放了?”江远问道。
沈源盯着王书办,看他如何作答。
王书办道:“王公子包裹中虽没有罂粟膏,却有一件极要紧物件,关系一位大人物性命。”
沈源问道:“那是什么?”
王书办道:“这个卷宗上没写明白,有些事也还在查。”
“你是说若非担了人命?这绝不可能。若非行侠仗义,绝不会作恶杀人。”江远忿忿不平道。
王书办道:“江公子不必激动,我也相信王公子是清白的,老天自会还他个公道。”
“老天的公道他是指望不上了,能指望的,也就您和郭大人了。”沈源冷冷说道。
江远问道:“那位宁邦客商什么时候能放出去?”
王书办道:“只等他们商会来领人了,报信的说商会总办去菩提寺礼佛了,暂且派不出人,只好委屈这位朋友了。”
江远问道:“我们能不能见见这两人?”
“按说结案前是不能见人的,但也不是完全不行,只不过…”王书办吞吞吐吐说道。
沈源知他在搪塞,自己又不愿落人口实,便带着江远离了知府衙门。
临江城有的是深宅大院,江远是见识过的,但还是被沈府气势震住了。若不是门上鎏金大字,江远真以为是座寺庙。
沈源带着江远闲庭信步,仆人见了纷纷作揖问好。游廊雕饰精美,彩绘堂皇。江远不懂情趣,也不细看。花园里窜出个毛头小子,江远赶忙闪避。孩子受了惊,险些摔倒。
沈源训斥道:“总是这般没有张致,送到父亲房里好好管教才是!”
“大爷莫怪,二爷行事鲁莽冲撞了大爷,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花丛里走出位年青妇人,三十左右年纪,衣饰颇为讲究,不似普通丫鬟。
沈源说道:“姨娘不必自责,看护兄弟也是我这做兄长职分。”转而又问道“父亲现在哪里?我有要紧事找他老人家。”
姨娘恭敬答道:“该是在书房会客,刚差人要了茶水过去。”
沈源和江远绕过一道影壁,一池碧水迎面扑来。池塘对岸是座别院,庭院白墙黛瓦,清雅秀丽。正房唤做“养心斋”,香炉烟雾缭绕,令人心旷神怡。“庖丁解牛”横匾高悬堂上,落款处是方“宸瀚”宝印。
沈源见房中无人,喃喃道:“看来是来晚了。”
“少爷,您可回来了!”一个小厮慌里慌张跑来。
沈源赶忙问道:“我出门不过半日,又有什么事?”
小厮看看江远,欲言又止。
“屋里闷得慌,我到院子里透透气。”江远也有些眼力劲。
“江公子不是外人,有话快说!”沈源催促道。
小厮长舒了口气:“公子一夜未归,香罗姑娘和苒茵姑娘担心坏了,从昨天夜里一直哭到现在。”
“两个傻丫头,这般没有张致。”沈源转而对江远说道“实在是见笑了。”
江远笑道:“沈兄快去看看吧,我在这里歇歇脚。”
“我去去便回,你需要什么,吩咐禾生便好。”沈源说完急匆匆走了。
禾生要去烧水沏茶,也急匆匆离开了。
江远坐了半晌,总不见二人回来,待在屋里实在烦闷,便想出去走走。
游廊绕着池塘一圈,穿过垂花门,别是一番洞天。但见假山层叠交错,曲水清流环绕。江远听得脚下水声潺潺,才知曲水绕过山石一遭,汇到隔壁池子里了。
园中似有哀泣,江远循声而去,见一处院落门洞大开。两位少女跪在地上哭泣,沈源站立一旁,手足无措。一位华贵妇人高声训斥,颇有威仪。侍立丫鬟心惊胆寒,浑身战栗。
“你们这些下流坯子,好好的少爷都让你们带坏了,说两句就哭哭啼啼,这院子早该整治整治了。”
“江公子,原来您在这里。”禾生一路小跑,见了江远上气不接下气。
江远赶忙施礼:“麻烦小哥了,我坐不住,出来转转。”
禾生不等江远说完,急匆匆跑到院子里:“启禀夫人,老爷刚回书房,正唤大爷过去。”
沈源早就想溜了,又想哄了母亲开心,说道:“禾生,你快去回了父亲,我正受母亲大人教诲,一会儿再去。”
沈夫人噗嗤一笑:“去吧,让你老子好好管教管教你。”
“孩儿遵命!”话一出口,沈源拔腿便往院外跑。
江远不明就里,也不好相问,一声不吭跟着沈源。二人一路小跑到了书房院外,沈源停下来整理衣冠,又让江远看看有没有不妥帖地方,这才徐步走进院子。
沈源见了父亲施礼问好,江远也随了礼。沈赋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礼。
“你去知府衙门了?”沈赋问道。
沈源回道:“孩儿去见了郭知府。”
“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跟他们掺和?”沈赋不怒而威。
沈源噗通跪到地上:“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只是…”
沈赋厉声道:“只是什么?连句话也说不清楚,圣人的书都白读了。”
沈源沉静下来,说道:“孩儿受赵公子所托,这位江公子便是赵公子朋友。”
“东川王府和总督署都盯着这案子,就是想帮忙也不是这么个帮法,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沈赋扶起沈源,转而说道:“江公子若不弃,用了晚膳再走,犬子日后还望多多看顾。”
江远赶忙鞠躬谢礼,但饭是不敢用了。这一家子这么多繁文缛节,动不动便下跪叩头,还是快快离远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