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三十多岁女人走了过来。她站在毕嘉树面前,说:“嘉树,他的话你不会听,那么蕾姐的话,你总能听两句吧。”
毕嘉树抬脸冲她微笑:“蕾姐,没想到你还在我们家。时间对你真好,你看上去还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我老了。”蕾姐无可奈何说:“你骗不了我,我知道我老了。但是嘉树,你和七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我说过,我变了。”
面对毕嘉树的坚持,蕾姐摇了摇头:“那时候你肯给你哥点时间,不逼着他承认那个女人,也许不会坏到这个地步。”
“可是她怀孕了。”毕嘉树平静着冲毕飞涛扬了扬下巴:“她有涛涛了,我不能眼见着她去打胎。”
蕾姐叹了口气:“你听我一句劝,让你哥安静几天,也许就会不一样。”
毕嘉树摇了摇头:“和七年前一样,我今天坐在这里,也是无路可走。我没有钱了,一分钱也没有。小岛的租约快要到期了,他很快就能收回小岛收回饭店,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用绝望的眼光望着蕾姐:“涛涛只有七岁,他要上学,要吃饭,我可以苦,但我不能苦了他。”
蕾姐轻声说:“这七年时间,你什么也没做吗?只靠着小岛和饭店过日子?”
毕嘉树没有回答。
厅里再度陷入沉默,岑沐子说:“蕾姐,我能冒昧说句话吗?”蕾姐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我是个外人,本来没资格评论什么。只是有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两句话是何时何地都能说通的道理。”
蕾姐转过脸看着她:“是什么?”
“一句是,血浓于水。另一句是,孩子是无辜的。”
蕾姐笑了起来:“很浅显的道理,很好懂。但感情是感情,道理是道理,你明白吗?”
“我想见一见毕先生,”岑沐子鼓足勇气说:“至亲则疏,有些话他们不好说出口,也许我好说一些。”
蕾姐打量着她,眼镜男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小声说:“蕾姐,毕总从来说一不二,他认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嗯。”蕾姐漫不经心的哼一声,不再搭理岑沐子,转身往楼上走去:“我问问毕总,他中午想吃什么。”
等她上了楼,眼镜男得意笑道:“毕先生,岑小姐,叫保安实在是太难看了,请你们离开吧。”
“你贵姓啊?”岑沐子冷不丁问。
眼镜男怔了怔:“我姓方。”
“方先生,你有家人吗?”
“当然。”
“你和你家人吵过架吗?”
“……岑小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
“方先生,”岑沐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们都是外人。有些事不要做的太绝,毕先生嘴上说的话,未必是他心里想的话!”
眼镜男愣了愣,他的愣怔不是被岑沐子说的话打动了,是在想怎样驳斥。
就在眼镜男要继续开口时,楼梯上传来蕾姐的声音:“岑小姐!请你上来一下。”
岑沐子心里一紧,迅速看向毕嘉树。可毕嘉树没有看她,只是含笑望向毕飞涛,伸手招唤道:“涛涛,到我这里来。”
我们的感情是合同啊。岑沐子感叹着想,我怎么能把他当作依靠呢。
她把涛涛推向毕嘉树的怀里,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吴俐说的话:欲望是动力,没有欲望,你一事无成。
我的欲望,是让我曾经的选择值得,至少值得。我要见到沈暮成,让他为我错失的青春买单。
岑沐子狠狠想着,给自己打着气,慢慢走向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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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嘉云的书房很大。严格来说,是三间卧室打通连成的房间。第一进是客厅,第二进是书房,第三进应该是卧室吧。但岑沐子只被允许进入书房。
她站在宽大的油桃色的写字台前,看着低头翻阅资料的毕嘉云。他当然知道岑沐子站在面前,可他若无其事的态度仿佛岑沐子是一束魂魄,作为凡人,毕嘉云看不见她。
岑沐子在心里叹气。接触这对兄弟的时间不长,但岑沐子已经发觉,他们很像。所不同的,毕嘉树用平静掩盖着情绪,但毕嘉云不必这样,他可以随心所欲的释放心情。
站了很久,毕嘉云终于说:“你要讲什么呢?”
岑沐子已经开始神游海外,也不知在乱想什么,被他一问,先愣了愣,这才开口说:“毕先生,我托蕾姐带给您的两句话,她跟您说了吧。”
毕嘉云面无表情:“两句话就能打动我?”
“不,”岑沐子面不改色说:“要我说,您不必听任何话就会被打动。”
“凭什么?”毕嘉云从书本上抬起眼睛,直视岑沐子:“就凭他是我弟弟?”
“这个理由足够啦。”
毕嘉云茫然着眼神,像是听见了一个万古流传的笑话,过了过才笑起来:“岑小姐,这世上没有应该。所有的应该都是该死的人类文明强行赋予的。谁说哥哥就要无条件原谅弟弟?他当初决绝时,有没有想过作为我是他哥?”
“当年,他是为涛涛吧。”岑沐子踌躇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做了父亲应该做的事。”
“那么是我的错了?他会当父亲,而我不会做哥哥。你是这个意思吗?”
面对毕嘉云的牙尖嘴利,岑沐子叹了口气。
“这就叹气了?”毕嘉云冷笑着说:“就这样的水平,也想和我谈谈,也想来说服我?岑小姐,与其让你说服我,不如让我来问问你,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什么?”岑沐子没听懂。
“他是没钱了,才会回来找我。你呢,你是为什么,才肯接受有七岁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