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七岁孩子的父亲,是件很奇怪的事吗?”岑沐子问。
“那要看他是什么人。”毕嘉云丢开资料,靠在皮椅里,满脸不耐烦的看着岑沐子:“如果是他是业界精英,是青年翘楚,接受个有孩子的父亲不算什么。可他是什么?”
毕嘉云说着,唇边浮起尖锐的鄙薄:“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前途,没有专长,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我这个哥哥!”
岑沐子觉得他一言道出的境地很熟悉,这让她想起了沈暮成。曾几何时,沈暮成也是这样,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说穿了,是他爸厉害,不是他厉害。
不,不完全是这样。沈暮成和毕嘉树不同,沈暮成有梦想,有特长,也有追逐的勇气和忍耐的决心。
这么想来,好像沈暮成是个很好的人。
打住!岑沐子立即切断自己对沈暮成无意识涌上的原谅,重新回到眼下场景。
“您的意思,我接受毕嘉树,也是冲着您。”
“难道不是吗?”
岑沐子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毕先生,我特别好奇,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以至于毕嘉云皱着眉头问:“什么?”
“我说,我想问您,您是哪年生的?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好奇。”
毕嘉云的脸色开始发青:“他说他变了,可我看他一点没变!他和七年前一样,品味还是那么差,喜欢没礼貌没家教……”
“好了,毕先生。”岑沐子可以接受他说自己没礼貌,却不能接受他说没家教。她立即打断说:“初次见面,您已经诛心了,却不许我问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她弯弯嘴角,冲着毕嘉云笑笑:“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真年轻,像毕嘉树的弟弟,不像他的哥哥。”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毕嘉云没好气说:“我今年三十五岁了。”
“啊!那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岑沐子睁圆眼睛,像鉴定蜡像似的审视毕嘉云:“我以为您只有二十岁出头。”
“毕嘉树上哪把你找来的?”毕嘉云被她的目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喃喃道:“你可真有意思,不是来说服我接受他吗?现在盯上我了?”
“您可说上重点了。”岑沐子笑道:“如果您判断的对,我是冲您来的,何必还管毕嘉树的事。”
毕嘉云脸上浮出不怀好意的微笑,他正要开口,对讲电话叮咚一声,毕嘉云按下通话键:“说。”
“毕先生,可以吃午饭了。”蕾姐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
“知道了。”
毕嘉云关了对讲,望着岑沐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到吃饭时间了,岑小姐,没有别的事,请你们自便吧。”
“我们能吃了饭再走吗?”岑沐子直截了当问。
毕嘉云看了她几秒钟,问:“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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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家的午饭清淡到聊胜于无,一盆蔬菜沙拉,连沙拉酱都没有,只在边上搁了碟调味酱油。一份冬瓜开阳汤,冬瓜切得极薄,都快融在汤里了。唯一能称上滋味的是鸡汁土豆泥,散着袅淡的香气。
岑沐子舀了土豆泥搁在毕飞涛的餐盘里,看着他大口吃着,不由心酸,这孩子是真饿着了。
“毕先生说了,吃完饭,你们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了。”眼镜男坐在餐桌边,盯着他们说。
毕嘉树一如既往不说话。岑沐子问:“方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直接询问别人的名字似乎不礼貌,然而今天在毕家,岑沐子已经谈不上面皮了,既然谈不上,她索性统统剥下来,扔到一边。
眼镜男果然怔了怔,过了过才说:“方兰永。”
“这名字不错,”岑沐子笑咪咪点评:“很风雅。”
方兰永不知道该说什么,接受这个表扬还是拒绝,讪讪着不说话。
“方先生,你什么时候给毕先生做助理的?”
“有几年了。”方兰永含糊着说。
“那你今年多大了?”
方兰永盯了她一眼,严肃口气说:“岑小姐,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于事无补,您赶紧吃完,早点离开吧。”
“年龄是隐私吗?”岑沐子不急不慢的夹了片卷心菜,沾了沾酱油搁在毕飞涛的餐盘里,看一眼方兰永说:“随意聊聊天,要于事何补?我也没什么事要托方先生。”
方兰永微微生窘,推了推眼镜以做掩饰。
“外面太热了,”岑沐子说:“我们涛涛习惯了要午睡的,这时候出去他会困,也容易中暑,我们想等他午休过了再走。”
“岑小姐!”方兰永就差敲着桌子说话了:“这么拖下去没有用的,毕先生不会回心转意,你们还是早点走吧,何必要一家人把脸皮都撕破才算数呢?”
岑沐子盯他一眼:“哥哥都不认弟弟了,还有什么脸皮没撕破?出了这个门,他们兄弟还有重聚的一天吗?既然没有了,那也不必留退路。我们一不要钱,二不要物,借张床给孩子睡个午觉,这很过份吗?”
方兰永白着脸看着岑沐子,半晌说:“这话你自己同毕先生说吧,我是不会去传话的。”
岑沐子闻言立时放了筷子,起身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再次回到毕嘉云的书房,毕嘉云正坐在沙发上用餐。岑沐子走到茶几前,微笑道:“毕先生,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合格的哥哥。”
毕嘉云以惊人的涵养沉默着,继续吃饭。
“为了躲开毕嘉树,这么委屈自己,真是不容易。”岑沐子说:“其实你可以让我们去厨房吃饭的。”
“你开个价吧。”毕嘉云把一片芦笋塞进嘴里:“如果我不答应认他,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岑沐子无奈而笑:“最绝的就是闹到天下皆知,华视传媒的毕先生不认亲情呗。可那有什么用呢,您最多被无聊看客骂上几句,又不会有影响。”
“我挺佩服你的。”毕嘉云放下筷子,抽了张湿巾擦着手:“脸皮够厚,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也是毕先生肯给机会。”
“真的吗?”毕嘉云转过脸来,望着她一笑:“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握住了,也许我会回心转意,接受他们父子,你肯不肯呢?”
“毕先生请说。”
岑沐子说完这几个字,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毕嘉云看她的眼神悄悄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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