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无忧与炎落宇尚未进入落霞宫寝殿,就听见宫人们焦急的劝声:"允王殿下,您不能动啊......您的伤......"
无忧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只见床榻边,太医与宫娥们围成一圈,想伸手按住欲起身下床的炎之陌,又恐碰到他伤口,而畏畏缩缩,只能纷纷杂杂地劝解。
再看到那张明艳的脸孔,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无忧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她停在门口愣了下,恰好挣扎中的炎之陌抬起头来,惊愕片刻,却是恭恭敬敬地弯腰垂首:"皇上。"
众人见他不再乱动,才心有余悸地退开,齐齐转身向炎落宇行礼。
炎落宇上前几步,扶住炎之陌,将他按回床上:"你刚醒来不必见礼,好好躺着就是。"
他对自己的视而不见,让无忧心里漫过一丝酸涩。她也走上前,站在炎落宇身侧,宽慰道:"太医说你能醒来就无大碍了。这些天你就安心在这养病吧。"
炎之陌张了张嘴,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不安地平躺在床上。
炎落宇转身问:"药煎好了吗?太医有没有检查过?"
一个老太医立刻跪上前道:"允王殿下流血过多,因而身体虚弱,将养些日子就好了。不过还是不便吹风。微臣已经开了些补身的方子,命人去煎药了。"
炎落宇满意地点头,笑着为炎之陌掖好被角:"阿陌,你就好好的在这养伤,在朕大婚之前一定要好起来。"
炎之陌黑艳艳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感伤。桃花眼里没有了昔日夺人的亮光,只是如同迷途的孩子一般。这样的他让无忧看了心里难受。
半晌,他打破沉默:"大哥,我既然醒过来了,还是回府上养病。"
"这里就和王府差不多的,你就把这当自己家。你伤得这么重,当初把你安置在这,就是不方便移动你。"听他急着说要走,无忧竟有一点心慌。
炎落宇也附和道:"你留在宫里,朕也方便派人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待在王府强。"
炎之陌的面孔愈加白皙,脸上的桃花色再也找不到了,他瞅了无忧半天,低声道:"这里毕竟是新皇后的住所,臣弟一介男子,总有诸多不便。我......还是回家去吧。"
原来他是要避嫌......无忧喉咙里漫过一丝苦涩,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希望他能留下来。
炎落宇思量再三,作出决定:"把允王殿下抬到东宫去,每日由御医会诊,务必随时向朕回报。"
无忧看着炎之陌被抬走,很想跟过去,但是挪不动步子。经过此劫,她总算知道谁是无条件的对她好,自己却不能回报......她的手心冰凉,站在殿门口发呆,炎落宇走上来,握住她手。"没事的。"他轻声说,眸子里澄澈明亮。
*
不知不觉就在浓丽的春光中度过了一个月。明日天朝的使臣们便要离开了。
这段时间炎落宇一方面频频设宴款待君寰宸一行人,另一面时常关注炎之陌的伤情。南楚以汉人正统自居,认为天朝数百年前由草原入主中原,乃蛮夷是也。故而南楚官员对天朝使节多有不屑。
建康城街道上一时间出现许多松墨、绸缎贱卖的现象,南楚人风度优雅,容貌秀丽,常见楚人于街市上临河而立,吟咏诗篇,令北方而来的客人惊艳。殊不知两国相交,首看兵强马壮,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只属唐后主亡国之流。然自从北帝割让河西、陵川、武献三镇之时,天朝就已经矮了半截,纵然天朝人有所觉,也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昨夜,建康城内又是一夜春雨。到傍晚,雨势渐歇,无忧在含霜的陪同下到东宫探望养伤的炎之陌。
从西宫到东宫,要经过一座高台上的城楼。无忧踏着积了水的青石台拾级而上,身旁,含霜忽然拽她的袖子:"夫人,夫人?快看!"
无忧顺着她手指倾身一瞧,原来宫墙下竟有一白衣服的人。那身白衣,她认得......
含霜疑惑道:"夫人,那不是......"
"别乱说话。"无忧打断她,内心却如同小鹿乱撞,慌张了起来。
漫天落霞,那人淡漠的白影背朝着她们,隐在宫墙边缘的黑影中。若不是碰巧,就是他刻意在这里等她。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经过那里,还是他已经等了许多日......
无忧手一颤,拉着含霜快步走过去。含霜莫名地跟在后面喊:"夫人,你走慢点......"
无忧心里乱纷纷的,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边跑还边斥责:"闭嘴!"
她不知道君寰宸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等她,明日就是他回天朝之日了,这一面也许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远方好像一直有人在吟唱: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断,弦断,春草昭阳路断。
一直跑到东宫,无忧才停下来。含霜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刚才无故被斥责了,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
屏退了含霜,无忧悄然走进院中。炎之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住在东宫之暖室。
风吹古木晴天雨,一树浓艳的石榴花下,那人在竹榻上幽静独眠。他睡的不太安稳,俊美的面容上时不时显出痛苦的神情。薄薄的嘴唇动着,好像要说什么,可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他就会不自觉的紧紧咬住下唇。他的容貌,对一个男子来说是太过艳丽了。现在他没有张扬的神采,紧闭的眼睫又掩盖了桀骜的目光,还真是柔弱,近乎病态的妩媚。
花心千重束,无忧也不敢发出声音,唯恐西风,惊散了春末的花梦,引来一片绿色。
然他却已惊醒:"忧儿?你......来了?"
他伤好以后,就变得特别沉默,在人前很少再叫她忧儿。方才忽然梦醒,大约才失口又叫出来。
无忧上前道:"小心吹风。"在这样的天气,他还盖着数层锦缎叠起的毯子。看来要康复成以前生气勃勃的样子,还有好几个月。
他不说话,无忧也不说话。就这么相对无言,一只杜鹃翻越枝,啼叫归期。
许久,无忧才打破沉默:"我和皇上婚期已经订下了,就在五月初八。"
"嗯......大哥一个人辛苦太久了,终于有个人能站在他身边。你......恭喜你。"炎之陌说,长长的睫毛上,细碎的泪珠晶莹。他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那么脆弱。炎之陌这样的男人,脆弱会使人伤感。好像诗人留不住他钟爱歌咏的春天一样,这个男子叫人怅惘。
无忧哽咽了:"炎之陌......"
他抬起头,眸子里迎着晚霞,重新开出桃花来:"这是你的喜事,你怎么能哭呢?......这些天来我每天一个人躺着,什么也做不了,反而想通了许多。大哥对我的恩情,我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而你呢,又是我最爱的人。亲人和爱人,都是我想用一生去守护的。以后,我还是在你身边,愿意为你生,为你死......"
无忧难过得简直抬不起头来:"炎之陌,我对不起你......"
第15章 帝后大婚(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