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我:“公女等许久了吧?我算着时辰到此,竟也未见着王姒。”
我说:“王姒刚刚睡下,姮也不过在宫外走走。”
挚任点了点头,看了看宫外,又转向我:“孟夏暮色乃醴宫一景,我许久不曾来,公女可愿陪老妇同往观之?”
我看看四周冷清的殿堂,答应下来。醴宫的庑廊在林苑中延伸,水池花树,初夏景致别有一番意趣。挚任缓缓地走在前面,望着廊外,似乎在专心赏景。
不久,她回过头来微笑道:“公女来王畿月余,国中可有来书?”
我答道:“来过一回。”
“哦?”挚任道,“不知公女母亲身体可安好?”
我说:“信中说母亲身体无大碍。”
挚任颔首:“如此便好。她劳累多年,也比不得年轻时了。”
年轻时?我好奇地看着挚任,她年轻时认得母亲么?
挚任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边走边说:“公女不必惊讶。我幼时,卫康叔曾与吾君父同朝共事,相交甚密,我与公女母亲从小相识。”
我了然。母亲也曾和我提过,卫康叔在朝中一向担任有职务,她出嫁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镐京的家宅中度过的。挚任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和母亲年纪相仿,两人成为闺中之友也没什么奇怪。
挚任语带感慨:“一晃过去了几十年,如今,我二人子女结亲,她最幼的女儿也已到了及笄之年。”说着,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双目微光闪烁:“我闻今日教场上多有意外,公女得虎臣为良人,可谓幸矣。”
心微微一顿,挚任不愧是在王宫中生活多年的人,虽然并未在场,该知道的却是一点不落。
我低下头,没有出声,等着她说下去。
“只可惜,”挚任道:“终是未遂汝母心意。”
我的脚步顿了顿。
抬眼,挚任注视着我,仍是一脸笑意。阵风吹过,苑中树木沙沙作响。我看着她:“夫人此话何解?”
廊下,一丛月季开得正盛,芬芳四溢。挚任折下一朵月季,慢慢剥去小刺。
过了会,她看向我,花枝在指间轻转:“公女可记得两年前与王姒初见?彼时,王姒自成周归来,兴致甚好,同我说起公女,称赞不已。公女可知为何?”
我平静地说:“但请夫人指点。”
“天子素喜美人,即位以来,各地贡女不拒,后宫中除王后众媵,众女不下二十,姒姓之人也有好些。”
原来周王的后宫中竟已经有了王姒的人,这是我不知道的。
挚任继续道:“然,天子与先王甚似,恩泽均分,平日也从无偏爱,是以后宫安定,王后也稳稳掌权。那时,也是在这醴宫之中,王姒问我可记得东娄公季女,我说自然记得,你母亲曾在信中提过。王姒神色间尽是喜色,说她在成周见到公女,小小年纪却生得出众,必可得天子欢心。”
说着,她看了看我,浅浅一笑:“多年来,王姒一直在族中物色容貌姣好之女献于天子,以图宫中姒氏有人为继。无奈几名宗女皆不得天子欢喜,即便育有王子也是默默无闻,王姒一度甚为忧心。自从在成周见着公女,王姒万分高兴,只因公女非亲族之人,徘徊犹豫,直至去年天子东巡归来,才终是下定决心。”
“天子东巡?”我疑惑地看着她。
“天子在杞特地召见了公女,不是么?王姒得知之后,欣喜不已。”她目光矍铄,“且姒氏贡女,王后向来淡然,却费尽心思单单将公女阻于宫门之外,公女以为何故?”
我看着挚任,没有说话。
事情的由来与我所猜测的大同小异,但不管怎样,现下看来,我并不认为王姒等人还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可是,她提起母亲,却着实让我纠结。
——“姮,王姒乃杞国同宗,必处处为你着想,凡事顺之,不可忤逆,此言你当谨记。”
我临走前,她说的话复又在耳边响起。
父亲是国君,这件事他会如何考量我很清楚,而母亲……
我没有说话,将眼睛望着廊下摇曳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