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想了想,诚实道,“我也不知道。”
容昭闲聊般,“走一步看一步吧,谁知道最后会如何呢。”
容昭忽然想起来,“沤珠要亲手送殿下么?”
谢怀瑾濒临爆发。
容昭安抚地笑笑,“别这样,我说笑的。”
容昭把那块沾血的方巾叠的四四方方,“让陈烬彦去吧,这种要受万世骂名的事,还是给陈烬彦去做。”
容昭把方巾烧掉了,“不过陈烬彦这人不怎么靠谱。”
容昭叹口气,“我还是去盯着点儿。”
谢怀瑾不很理解容昭这种经年累月闲出来的闲情,一样是要烧掉,叠一遍是做什么。
谢怀瑾有些空茫的冷静,“你知道太子薨后,要牵连多少么。”
容昭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容昭也知道,谢怀瑾问他,问的又不是他真的知不知道。
容昭一直很清楚谢怀瑾是一个正统的世家子,礼是刻在骨子里,融进血肉中的。谢怀瑾最激进的想法也只是废掉太子,从不可能想过要杀了东宫的。
东宫储副,正嫡出身,承七庙之重,当四海之寄。谢怀瑾虽然会因为自己的政治理念希望东宫易储,无法忍受的是世家一步步慢慢走向消亡,但绝不可能想过要太子的性命。
容昭想,其实陆照临也是这样的傻子。
容昭想想还是不能现在就舍了谢怀瑾,“郡王那边,沤珠替我去看看吧。”
陈烬彦想起容昭和他说的话,“太子也是人,一杯下去死不了的话,你就再奉一杯。”
容昭笑眉弯眼,看上去和蔼又亲切,“总有一杯能毒死他。”
陈烬彦不敢。
那是太子。
容昭觉得麻烦,“那你敢做什么,一剑挥下去?”
陈烬彦觉得这种比较熟悉。
陈烬彦握剑的手第一次发颤,太子是什么人,他怎么敢。
太子仍是那副样子,天子骄子高高在上,陈烬彦永远都只配看见这样的太子。
太子挺为难的,“陈将军有字么。”
陈烬彦努力冷笑一声,“臣位卑,字号不入殿下耳。”
太子点头,“也是,那就只好称将军了。”
太子给陈烬彦算账,“将军还要继续么,现在收手,说不准就只死你一个。孤但有万一,纵父皇宽仁温和,陈家也是要族灭的。”
太子叹息,“先帝时蒋覃尚有死战之心,将军不如啊。”
太子不慌不忙,似笑非笑,“‘谁得而族灭?’”
陈烬彦终于忍无可忍,太子扬眉浅笑的那一眼,陈烬彦感到自己足够卑劣,所有的怯懦阴暗都被摊开在日光下,陈烬彦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挥手斩下的仿佛是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太子一瞬间掀翻桌案侧身躲过,反手夺剑斩下陈烬彦的首级。
太子大喝一声,“降者不杀。”
一时静极,士官被这样的转折震惊,被太子的气势震慑。
有脚步声。
太子听见容昭含着笑意,“殿下文武双全。”
太子回头,也笑了,“原是受谢啊。”
太子看到容昭足下靴子雪白的帮子染着血色,神情暗了暗,“姜公也去了啊。”
容昭顺着太子的视线看了一眼,轻轻“啊”了一声,点头,“事到如今,姜公也唯有尽节。”
容昭捧了一句,“便如殿下,无论如何不能有亏臣节。”
太子有些厌烦了,“你有病。”
容昭用以袖掩口,咳出血,玄色的衣裳不见端倪,满殿的血腥气掩住了脆弱,“臣有病。九泉之下,殿下等等臣,不会太久的。”
太子手中的剑在滴血,陈烬彦的剑,对于太子来说有些重了。
太子无奈,“孤从不等人。”
容昭已经在往后退,听见太子的声音,温和清朗如三月间十里春风正把酒,“容昭,你以为,你能得了解脱么。”
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你陷的这么深,生生世世,不知要如何解脱。”
容昭又是一口血涌上来,被他生生闷了回去。
太子字字如刀,“你觉得,容慕为什么一直不许你出仕啊。”
诛心之言被太子说的清风朗月,是最温柔的语调,“容昭,你是自作孽。”
容昭平生没受过这样直白□□的言语,手落下时候还是转身。
他注定难得解脱。
天光破晓,容昭慢慢跪下去,身前是青石板,东宫简朴。容昭稳稳地把头磕下去,额头沾了蜿蜒的血色,大片大片。
容昭哽咽,“臣……救驾来迟。”
宋承徵一直心神不宁。
建康已经在望,只有几日的路程。扬州的行程早被划去,一切起居如常,圣驾安稳前行。
宋承徵只是心神不宁。
建康的消息始终模糊,最先传来的是右卫营的一切如常。
宋承徵知道建康的消息被截断了。
十日后,有人浴血归来,称太子联合陈烬彦谢怀瑾欲内禅登基。
宋承徵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理会满朝的哗然,只是淡淡地吩咐殿前卫,把人带下去,砍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