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夫人知道贾母已有所松动后,心里到底出了一口长气,回屋后便遣了周瑞家的亲自去梨香院,告诉薛姨妈母女:“事情已经成了。”随即又梳洗了,上床好生歇息一番,算是补偿一下自个儿这些日子的日夜熬煎。
不想一连三日,都不见黛玉有何异样,想是贾母并未向她提及那件事,王夫人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欲要拿话催促贾母,到底怕她恼怒,只得暗自求佛,望事情能早点解决。宝钗除了劝王夫人耐心等待,亦无其他良策。
这一日,王夫人到贾母房里请安完毕,见黛玉仍无异样,便要开口问贾母,还是薛姨妈在后面悄悄拉了她一下,她方忍住了。一时回至屋里,王夫人道:“妹妹才作何要拉我?”薛姨妈道:“姐姐,这事儿急不得,若惹恼了老太太,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依我说,她既答应了你,自会尽力促成此事,那林姑娘虽是她的心头肉,大姑娘也是她的孙女儿,不会太厚此薄彼的。”宝钗亦道:“姨妈想,若咱们出面告诉林妹妹此事,倘她一时恼了,说与怡亲王府知道,咱们更奈何不了她,何不再多等两日?”
王夫人正要答话,忽听得丫头彩云在外间道:“回太太,才麝月来回,说宝二爷方才从学里回来,头上还打破了,请太太过去瞧。”王夫人一听便大惊失色,也不及招呼薛姨妈,忙忙的赶往绛云轩。
一时到得绛云轩,贾母、凤姐儿等人已至,正盘问宝玉的小幺儿,王夫人顾不得向贾母行礼,直直进了里间,便见宝玉躺在床上,袭人、晴雯等人正替他上药,王夫人骂道:“好糊涂东西,这会子不遣人请太医去,胡乱抹什么呢?”一面坐到宝玉床边。二人不敢则声,低头站到一边,宝玉却笑道:“太太,不碍事儿的,只破了一层油皮儿。”说着便坐了起来,道:“是李贵哥哥他们太小题大做了。”王夫人见他实无大碍,方放了心,复思及才刚的失礼,忙到外间向贾母问好。
此时凤姐儿已问出事情的始末了,原来宝玉在学里新近交了一个好朋友,学名唤作秦钟,系东府秦氏养父之子。那秦钟与宝玉一样,都生的花朵儿一般,偏他又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大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状之人,二人更是亲厚非常。就是那嫌隙之同窗,乱说他二人有龙阳断袖之癖,其他诟谇谣诼之词更是不可胜数。宝玉气得了不得,便说道了几句,那起子说闲话儿的人,原也是淘气的,岂能善罢甘休?说话间便打了起来,虽则宝玉小厮跟班儿极多,亦打得别人更厉害,到底让他受了些许小伤,偏他的奶哥哥李贵儿,恐贾母王夫人怪责,连哄带劝让他回了家来。
贾母气道:“太爷也真个糊涂,什么下流没脸的东西都收到学里,没的白教坏了宝玉!依我说,明儿竟不必再去,请了夫子来家授课也是一样的。”众人不敢说话儿,贾母又吩咐丫头们好生照看后,方扶了鸳鸯出去。
王夫人又仔细盘问了李贵等人一回,亦回了自己房里,不想却见贾政正坐在临窗榻上,显是在等她。她忙迎上前笑道:“老爷这会子不是该在外书房处理公事吗?”贾政冷笑道:“我倒是想好好处理一些公事,才太爷亲自来找我,为的便是你养的好儿子!”他素来不喜宝玉的顽劣和淘气,偏贾母和王夫人百般护着,说不得由着他罢了。好容易说服贾母,让他到家塾里念书,然劣行难改,到底闯了祸,竟与同窗打斗起来,将学堂闹得一团乱,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听着这话不像,王夫人不敢争辩,只劝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到底别气坏自个儿的身体。”贾政怒道:“罢了,罢了,自打养了这不肖的孽障,白捡了多少气生,但凡要教训一番,不是这个劝,便是那个护,改明儿酿到他弑君杀父,看还有谁来劝!”说罢拂袖而去。
见贾政气成这般模样,再想到宝玉原也淘气,已将十四岁的人,仍是这般不成器,王夫人的心不免灰了一多半儿,想着自己已近五十岁的人了,却不知以后该依靠哪一个,那泪珠便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好容易在丫头媳妇们的劝慰下止住,王夫人命人重新更衣梳洗了,径自往贾母上房行去。
上房这会子并无其他人,王夫人一进门便对贾母跪下,泣道:“老太太今儿也瞧见了,宝玉这般不成器,老爷更是气得了不得,说是以后再不管他,若果真由着他,再大个几岁仍是如此,叫我以后靠那一个?求老太太早日下定决心,帮助元丫头一把,一旦事成,咱们一家也有望了……”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这几日以来,贾母心里亦熬煎不已,虽则答应过王夫人,到底更疼顾黛玉,恐治不好皇上,连累她受委屈,是以竟不曾向她提过此事,这会子王夫人又提起此事,还说得这般可怜,她到底于心不忍,因叹道:“你且起来吧,今儿晚上我就与林丫头说,还是那句话儿,若她答应了便罢,若她不答应,以后休要再提这话。”
025.为大义以身试险(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