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黛玉刚起身不久,便见凤姐儿笑意盈盈进来了,她忙笑道:“你这个大忙人,这会子竟有空到我这里逛?”凤姐儿笑道:“昨儿珍大嫂子来,请我今日过去逛逛,我想着日日操劳的,遂诸事推与平儿,过去散淡散淡。因想来约你一道过去。”
黛玉道:“莲姐姐这会子身上不好,我想在家陪她说话解闷儿。”凤姐道:“莲妹妹病了?就该遣个人来回我,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一面说一面往英莲住的西厢房行去,因着与黛玉交好,英莲又着实惹人疼,凤姐儿这会子看她如黛玉不差什么。
英莲见两人进来,忙强撑着靠起来,笑道:“凤姐姐多早晚来的?”凤姐儿一径到她床头坐了,笑道:“缘何病了也不来回我?我这就派人请大夫去。”“姐姐敢情糊涂了,竟忘了妹妹原比那些个大夫更强上几分?况这算哪门子病?横竖月月都得的。”她笑道。
凤姐儿方会意过来,道:“真真是急糊涂了。”三人说笑了一会子,黛玉便催着她过东府去,英莲因问何事,她大概说了,英莲便道:“依我说,妹妹竟与凤姐姐一道去了才是,说话间宝姑娘便来了,若见你不在家,她自会家去,我也清净些儿。”虽则宝钗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她到底不惯唤她“姐姐”,私底下仍是唤“宝姑娘”。
“这宝妹妹是因什么只管来?”凤姐儿奇道,“日日在老太太屋里都见面的。”
黛玉并不答话,一旁的雪雁听了,冷哼一声,道:“她一心想着攀上怡王府,自是恨不能时时与姑娘在一块儿。”黛玉忙瞅她说道:“越大越没规矩,这般背后嚼人舌子,与府里那些个混账婆子有何差别?”她方厥着嘴出去了。
正待再说,外面小丫头叫:“宝姑娘来了。”凤姐儿忙示意紫鹃接出去,又拉了黛玉自后院出去,至二门外坐车去往东府。
一时进了宁府,早有尤氏与秦氏带了姬妾丫鬟迎出来,见了黛玉,更是意外之喜,忙忙迎至上房归坐。一时丫头献茶毕了,凤姐儿笑道:“你们请我来作什么?有什么好东西要孝敬的,只命人送过去便罢了,我这会子正忙呢。”那尤氏与凤姐儿每常见了面,必是要嘲笑一番的,并不见怪,笑骂道:“我把你乖的,说得忘了自己是谁!”一面招呼人进来摆酒果,一面又道:“我这会子还有事,让媳妇儿陪着你们玩笑罢。”说罢告罪而去。
秦氏方笑道:“原是我想请婶子过来说说话儿,不想林姑姑亦来了,真真是喜煞我。”又请二人至她屋里说话,她自在前方带路。少时便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来,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再看屋内成设,更是精巧之极,闻所未闻。黛玉心里暗叹:“果然有皇室后人的体统气派!”
一时丫头献了茶来,秦氏亲捧与二人,笑道:“这是今春才上贡的顶尖碧螺春,尝尝吃着可好?”黛玉抿了一口,赞道:“果真甘醇芳香不已,不愧为上贡的极品!”秦氏因道:“你既喜欢,回头我遣丫头与你送两罐儿。”凤姐儿道:“我吃着却极淡,竟不如我平日里吃的。”
黛玉戏谑道:“好茶皆是如此,入口虽淡,却是满口余香。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没有不见过的,这会子可是活打嘴了。”
秦氏冷笑道:“若说婶子没见过,倒也说得过去,她原不识字,自不知茶还有这么多门道,偏那自诩见多识广的‘皇商’千金,也是满嘴的混说。”
二人听这话有机锋,因问何事,秦氏恨恨道:“也不知那宝姑娘哪根筋搭错了,隔三差五只管来,偏又不说正事儿,只一味的说些好听的话,因着不待见他,那日我只命丫头泡了家常的茶来,偏她不住的赞好茶,真真烦得我了不得,恨不能一棍子打出去!”
凤姐儿好笑道:“偏巧你二人竟被同一个人烦上了,真真好玩得紧。”秦氏因拿眼瞧黛玉,黛玉无奈道:“确有其事,咱们是同病相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