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直到金乌西坠也没盼来那一场雨,让他们逃掉太学里的弓马骑射。
卫时觉得自己已经被淋的湿透。
“没意思。”
梁秋延转身欲走,就要扔下卫时一个人自斟自饮。
卫时早知道这世界无比荒谬。
卫时想起来,“弗念过几天就赶回来了。”
梁绍,梁弗念。
弗念厥绍。――《诗大雅抑》
梁秋延偏过头,“他回来,与我有什么干系。”
卫时想起如今的永宁梁氏,有些自嘲,“是没关系。”
皇上是不会弃梁秋延转用梁绍的。
卫皇后是在盛夏的时候去的。
正蝉鸣。
宫里的白幡都是早早备下的,皇后时日无多,也正因如此,反而人人忌讳。
梁和就不许长信宫的人议论这件事。
当然宫人也没胆子议论皇后。
梁太后大病未愈,宫里主事的是陆贵妃,丧钟响的时候,梁和正在绣一方巾帕。
翠竹绣了一半,针扎到手上,梁和没感到疼。
有些不真实。
空落落的。
梁和低头哦了一声,呆了片刻,又道,“哦……更衣吧。”
梁和到长秋宫的时候陆贵妃在外面,皇上在内室里,梁和往那边看了一眼,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梁和对陆贵妃深深一礼,“娘娘长安。”
陆贵妃一手托起她,对梁和点头,“淑妃。”
陆贵妃没笑,梁和也没笑,皇后死了,笑什么笑。
两个人冷场了。
冷的很舒服。
梁和希望就这么冷下去。
直到宋承徵出来。
宋承徵看上去有点疲惫,更多的是沉重。
梁和早听说几日前卫皇后算是回光返照,那时候就有给宋承徵上表,写了什么梁和是不知道,但总绕不开太子郡王那些事。
梁和不想了解后续。
心堵。
所以陆贵妃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楚月的时候,梁和点头就应了。
诸邑公主宋楚月,女孩儿看着很空茫的样子,梁和就后悔过来了。
诸邑还记得给梁和见礼,梁和也不知道要和她说点什么,安慰听上去太过苍白,十一岁的小姑娘过于稚弱可怜,像枝头坠落的幼鸟。
梁和不善言辞,只能劝她保重身体,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诸邑还算平静。
诸邑眼里有微薄的光,“我还有阿姊。”
外面忽然混乱起来,并不是人仰马翻那种,只是相对,一种气氛上的凌乱。
南珠进来,低着头,让出了后面一个脸熟的宫女,是贵妃身边的青杏,“淑妃娘娘,诸邑公主,我们娘娘请两位移步,刚外面有人报,永嘉公主,没了。”
梁和感受到一片死寂。
宋承徵一个人在长安宫一遍一遍读永嘉的信。
有点自虐了。
这该是绝笔了,宋承徵想起几日前读的卫皇后咳血泣泪的笺表,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岂中宫之重,毋宁失德,敢不配位。
宋承徵当时回忆了很多很久远的事情。
“维祥平九年三月十三日,册命曰:於戏!惟尔中书监卫笃行长女,地胄高华,质性柔顺,训彰礼教,誉表幽闲。作俪藩闱,实惟朝典。是用命尔为广陵郡王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宋承徵不打算废了卫皇后。
前朝再如何,不到最后,宋承徵也不会用废后来解决。
宋承徵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段日子,皇后长子长女辞世,次子相见大约是无期的,朝政上一团乱麻如履薄冰,宋承徵撕开信。
“……敢有谢氏犯上,陈姓作乱。而我大梁端泰年间,宗室见背,兄弟相杀。后世青史,就不会记父皇教子无方么。”
宋承徵只觉得这些颠倒跳跃的文字在一瞬间把他拉回到月前的那个午后。陆照临跪在玉阶丹陛下,声音带着沙哑的模糊,“陛下……存亡续断,圣人之道。”
宋承徵记得当时刺眼的阳光,记得自己的声音足够平静,“朕不是圣人。”
朕宽宥谢氏,谁来宽宥朕。
朕如今动不了兰台容,难道还杀不了宣城谢。
你们要朕顾念血脉,有谁顾念过太子的血脉。
那是朕的儿子。
所以永嘉到死都没有勇气当面问她的父皇一句,“您可记得,谢株是女儿的亲子。”
因为谌祈小时候也曾陪她扑流萤,谌章年少时也会为她作仕女图。
永嘉有压了一箱一箱的蜀锦贡缎,她就喜欢看着这些漂亮好看的布,裁成衣服就有被丢弃的日子。最上面放着的是父皇在大婚当天给她的白玉如意。
宋楚歌还是哭了。
平生莫负,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