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禅的名义是不可能了,如果可以,当然更能逼迫皇帝让步。但这样也能接受,从先太子和郡王下手,这份烂账,总能扯上一阵。
只要皇上承认废太子,就是对世家的让步。
这不算婉转的试探,隐晦的交锋,而是直白强硬的逼迫。
您得承认,您没有教好太子。
长安宫崇德殿。
陆照临从见到宋谌章就知道,太子八成是废不了了。
顶缸背锅的来了么。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其实是个好主意。
毕竟和太子相比,郡王实在不怎么重要。陆照临心里叹息,皇上到底是怜子情切。
其实谌章在建康,还有许多文章可做,但皇上要借此逐郡王出京的话,总是能保下他平平安安。
陆照临觉得不能让皇上这么轻松啊。
宋谌章声音平稳,“是儿臣,怀谋逆之心,诈称太子有内禅之谋。”
殿中的声音如约消失。
梁秋延率先出列,“郡王作乱,臣请陛下废其位,责令离京,或守陵寝,或居临川。”
梁秋延试图把多选题变成一到双选题。
王新安没料到会是郡王认罪,殿上也不敢去看陆照临,只好道,“郡王怀不臣之心,行谋逆之举,只废位离京,岂正典刑。”
梁秋延看着无比正经,很有当年陆照临殿前的风范,却字字句句都在努力跑题,“郎中是欲令陛下杀子么。”
王新安觉得自己要是陆照临的话,看见梁秋延这样的少年,或爱惜或厌恨,总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臣不敢,然千里蚁穴不可不查。今朝典例,为后世鉴,倘如此轻拿放过,恐成万年之祸。”
梁秋延今日为郡王打的这场官司,除了大法官宋承徵先生是偏心偏向他到没边儿,其实他一点儿理也不占。
宋谌章就算不扯这些杂七杂八的锅,论罪也逃不了一个无能的。五千轻骑被稀里糊涂灭了,这是宋承徵最失望的点。
但宋承徵是个慈父。
梁秋延学冠文华,砌词狡辩也是个中好手,“郎中莫不是以为国朝还会经此乱局?
梁秋延好看的眉眼略微打量了一下王新安,甚至客气地笑了笑,“郎中此心可诛啊。”
王新安知道自己嘴皮子说不过梁秋延,但他占着大义,占着公理,梁秋延没理,只能欲加其罪。王新安此时也不慌,“臣不敢,然天理人欲,不能不虑。臣之言,是为防微而杜渐。”
王新安知道陆照临的意思,废不了太子没关系,总是要先在皇上的底线上反复试探几回,“陛下有怜子之心,郡王有孝悌之意。如此,当请郡王自裁以谢。”
梁秋延其实很害怕。
世家未必真想要宋谌章的性命,卫皇后只剩下这一个儿子,真要弄死了宋谌章,卫氏翻脸也不是不可能。
但梁秋延也知道世家是在走一步看一步。这和买卖还价的道理也差不多,如果他被世家把价码砍到过低,宋谌章被逼到只能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殿上的人真要见礼,他要喊一圈世叔世伯,这还是给他面子。
梁秋延告诉自己可以的。
“东宫长辞不久,陛下心力交瘁。郎中此时欲迫郡王自裁,究竟置君父何地。数日之间,太子郡王,郎中以为陛下何如?千秋后世,又将如何评判。”
王新安愣住了。
陆照临觉得不必让王新安和梁秋延再辩下去了,王新安明显说不过梁秋延。
陆照临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小看了梁秋延,这孩子说话句句都往君臣父子上靠,说不死你也要吓死你。
陆照临心里好笑,梁秋延怕不是以为只有他一个会上纲上线,“郡王为臣不忠,为子不孝,宁人臣也?宁人子也?”
梁秋延听陆照临开口,整个人都紧张起来,“郡王固有不忠之心,然何为为子不孝。”
梁秋延并不了解宋承徵,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真的想起郡王的不好。
梁秋延绝不敢认郡王不孝的罪名,大梁以仁孝立国,子不孝则君不仁,陆照临完全抹去皇上杀子名声上的顾虑。
“郡王与兄长相争,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失兄弟之义君臣之道。而郡王认罪君前,究竟何谓不孝。”
陆照临知道皇上有多疼惜这几个儿子,“倘郡王不死谢,又置先太子于何地。”
梁秋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诸君以先太子之名,威逼陛下,又置先太子何地。”
陆照临轻叹,“臣也是想请陛下,全先太子与郡王手足之情。”
宋谌章既然认了谋逆东宫的罪名,既然悔过了,那这性命总是要赔给先太子的。
梁秋延真的被陆照临说哭了,“东宫在时,也曾疼爱手足。倘殿下九泉有知,定不愿皇上为此赐郡王自裁。”
美人落泪,有心情欣赏的只有陆照临,“臣请陛下,念在先太子的份上,宽宥郡王。”
陆照临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容昭好像也用过,忽悠梁太后的时候么。谢怀瑾的死前前后后陆照临都打听的清楚明白,这时候想起来,到底落寞。
陆照临想,人死了就是不值钱,谁都能拿来用一用,因为真的好用,而且过期不候。
念在先太子的份上……
陆照临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