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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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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十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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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砚洒然一笑,却只是问道:“朕闻你自称草民?”

    “回陛下,草民沈崧,蒙归命侯不弃,曾任镇海军节度判官,现已去职。”

    萧砚恍然大悟,而后虚扶了下,颔首道:“沈先生既曾任节度判官,掌刑名、钱谷,想必对两浙乃至江南旧日情状,知之甚深。”

    沈崧直起身,垂首道:“草民……略知一二。”

    “那朕问你,在昔日规制之下,譬如先生熟悉的杭州、苏州,或是你曾听闻的歙州、饶州,有田可自耕、堪以养家者,十户之中能有几何?而无立锥之地,不得不依附豪强,沦为佃户、部曲,乃至卖儿鬻女者,又占了多少?”

    沈菘一怔,张了张嘴,一时竟答不上来。他掌管刑名钱谷多年,岂会不知底层百姓之苦?多年来,他也极力推进吴越国完善户籍与税收体系,只是军镇跋扈,豪强林立,这种事固然可以办,却也只能止于他们之外。

    故长此以往,或习以为常,或无力改变,对这样的局面,也只能如此。

    若说其他,他自能侃侃而谈,但此刻被天子当面问及此事,一时间自是难以坦然回答。

    而萧砚也并未等他给出具体答案,便继续缓缓说道:

    “朕来时,翻阅过一些卷宗,也听锦衣卫探访回报。天佑四年,饶州在册民户七万三千有余,至去岁,却仅余五万八千户。消失的这一万五千户,在这五年之间,去了哪里?是死于战乱饥荒,还是迫于苛政杂税,逃亡他乡?亦或是……他们的田产,早已被兼并殆尽,人则沦为依附豪强的奴仆,连户籍都上不得了?”

    他笑了笑,扫了下在场那些低头不语的江南士人,最终回到沈崧身上。

    “江南号称鱼米之乡,物阜民丰。然朕所见所闻,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豪强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是徐温、张颢之辈,一边盘剥百姓以供其奢靡军资,一边暗中打造海船,预备局势不妙时便裹挟财富远遁海外,何曾将江南万千黎庶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微微前倾身体,看着沈崧,依旧笑谈道:

    “沈先生言‘不教而杀谓之虐’。然则,对这些盘踞地方数十载,吮吸民脂民膏,致使万家哀嚎的蠹虫,还需如何‘教’之?任由他们继续下去,每年又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杀一人,若能使十户饥民得活;灭一族,若能使千人免于冻馁。这笔账,你觉得,朕该怎么算?”

    沈菘站在当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当然可以反驳,甚至可以列举数据来说这只是个例,但人家天子都说了,他来这江南,是算账的,是要杀一人活十户人的,天子要的就是把这一族人的田地拿去分给千人耕种的,哪里管你什么‘教化’,‘仁政’?

    事实在前,沈菘那套道理显然说不出来,他迎着萧砚的目光挣扎了许久,最终一叹,长揖到地,涩声道:“陛下所言,振聋发聩,是…草民迂腐了。”

    见沈菘憋住,萧砚却好像没有尽兴一般,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只是摇杯道:“沈先生能作此想,可见并非全然不通时务。朕知道,在座诸位,家中或多或少都有田产、庄园。往日依附旧制,积攒家业,也属常情。”

    他话锋微微一顿,平台上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许多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新朝自有新朝的法度。‘均田’之策,势在必行。此非朕一人之愿,亦是天下饱受兼并之苦的万千黎庶之盼。

    今日,借着这吴山美景,朕也给诸位交个底。凡自愿清丈田亩,按新政章程,将超出限额之田产主动献出,配合官府分与无地、少地之民的……朝廷念其顺应大势,不仅过往依附伪朝之事可酌情宽宥,其家族子弟,若确有才学,在日后科举、仕途上,朕亦不吝给予机会。家产除田亩外,一些所谓祖宅什么的,也会依律保障,朝廷绝不无故侵夺。”

    此言一出,平台上瞬间响起一阵骚动。

    有人面露犹疑,有人眼神闪烁,似乎在飞快的权衡利弊。

    主动献田,无疑是割肉之痛,但若能以此换取家族的平安,甚至未来的政治资本,似乎……并非不能考虑?

    然而,萧砚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再度一凛,甚至使得那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都瞬间被扑灭。

    “但是,若有人心存侥幸,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或是阳奉阴违,暗中阻挠新政推行,甚至妄想凭借昔日势力,负隅顽抗……”

    他冷笑一声,环视众人,目光虽不算凌厉,但莫名之间,却让在场许多人都打了个寒颤。

    “那就休怪朕,不讲什么‘不教而杀谓之虐’的圣贤道理了。朕的刀,磨得很快,锦衣卫的案头,名册也备得很全。届时,抄家、灭族,绝非虚言。朕要用他们的家财,填补国库,养我新军;用他们的田地,活我百姓,固我根基!诸位,可听明白了?”

    最后一句,他虽是问句,但实意上,却分明是陈述句。

    平台上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钱镠深深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一众江南士人、豪绅,则是个个面色发白,冷汗涔涔,再无半分观赏山水的闲情逸致。

    沈崧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只是心下长叹。他知道,天子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在场的人听,更是要通过他们的口,传遍整个江南。恩威并施,底线划得清清楚楚,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见震慑的效果已经达到,萧砚脸上的寒意渐渐敛去,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看似平和的神态。他仿佛只是随口定下了一件小事,语气便也重新变得缓和:

    “当然了,朝廷治理天下,不能只靠刀剑律法,更需要人才。江南素称文萃之地,人杰地灵。朕欲在今年便重开科举,为国选材,不论南北,唯才是举。”

    这番话一出,让刚刚还沉浸在恐惧中的众人又是一愣。

    战事未定,天子竟要开科举了?

    如何考,如何取,南北这种上下的天然压制,又如何公平?

    不过疑问虽疑问,这巨大的反差,却依然让许多人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若能通过科举晋身,家族岂不是又有了新的希望?

    而还是那位沈菘,似乎忘了刚才的窘迫,又忍不住出声道:“陛下,江南新附,人心思定,然近两年来动乱频频,苛捐杂税极重,学子困顿,典籍散佚。若仓促与北地学子同科竞技,恐……恐有失公允,亦难显江南文教之盛啊。”

    不得不说其人端是头铁,他这话一出,果然代表了不少江南士人的心声,隐隐有种江南文脉自矜,不愿与被视为“文化荒漠”的北地同台较技的心态。

    好在萧砚闻言,并未动怒,只是微微挑眉,先是看了下沈菘,又扫了眼一些好似点头附和的士人:

    “你等是觉得,单只有江南动乱不宁,北面中原、河东、河北,难道就不是数十年战乱连绵,白骨蔽野?江南素称文萃之地,积蓄深厚,难道经过短短数年战事,便已人才凋零至此,竟要自甘下贱,自认低北面学子一头不成?”

    他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沈菘等人面色一赧,俨然没料到天子会这般回答,而其中的言外之意,倒是让众人心下齐齐一喜。

    “在朕的治下,天下四海,五胡万族,皆为大唐臣民。今后,再无南北之分,只有才能高下之别。科举取士,首重公平。为此,朕定下几条规矩,尔等听真。”

    闻听此言,众人自是尽皆肃然恭听。

    “其一,各州县解试,必须严格遵守考生只能在户籍所在地报名应试。严禁冒籍、寄应,违者,考生永革功名,涉事官员革职查办。”

    “其二,推行‘糊名誊录’法。考生试卷由专人誊抄、编号,考官只阅副本,不知考生姓名籍贯。锦衣卫与御史台派人全程监督,若有舞弊,无论涉及何人,一经查实,主犯抄家流放,从犯亦不轻饶!”

    “其三,废除以往考生需自行购买试纸、笔墨之惯例。由官府统一发放加盖官印之试纸,仅象征性收取五十文费用,以为工本。家境确系贫寒者,可由乡邻联名担保,经核实后予以减免。”

    “其四,各州县需根据本地获得‘解状’资格考生的多寡,以及赴京路程远近,由官府资助路费,标准定为一贯至两贯钱。考生凭‘解状’及官府文书,沿途驿站需提供免费入住资格。”

    “其五,所有取得‘解状’者,无论来自漠北草原,还是岭南烟瘴,或是这西湖之畔,都需在元旦前,齐聚汴京。明年正月,朕在东京,亲设省试,以待天下英才!”

    这一条条措施颁布下来,不仅江南士人目瞪口呆,连郭崇韬等北地官员也暗自心惊。

    如此严密的规定,如此大力度的扶持寒门,几乎是彻底断绝了权贵豪门操纵科举的可能,也极大减轻了贫寒学子的负担。

    尤其是糊名法和严惩舞弊,可谓釜底抽薪,难怪新朝科举迟迟未开,原来天子是早有考虑。

    征召入仕的李崧年轻,心直口快,忍不住赞道:“陛下此举,真乃廓清科场积弊,为天下寒士开万世太平之基!臣仿佛已见野无遗贤之盛世景象!”

    沈菘等江南士人们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小心思。

    若真能如此,江南学子凭借自身才学,又何惧与天下人争锋?

    “陛下圣虑深远,臣等拜服!”钱镠等人皆心悦诚服的起身行礼。

    萧砚点了点头,正欲再言,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快步上山,来到近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陛下,金陵八百里加急,卫国公李茂贞呈报。”

    萧砚接过密信,撕开火漆,抽出信笺,目光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似乎并不算意外,但其中提及的某个人的态度和条件,仍让他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女帝靠近一步,低声问:“兄长信中何事?”

    萧砚没有立即回答,他将信笺缓缓折好,收入袖中,然后再次转身,面向那烟波浩渺的西湖。

    湖面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将远山近水渲染得如同水墨画般朦胧。几艘早出的渔船正在收网,隐约有渔歌传来,飘渺不定。

    他负手而立,身形在吴山猎猎的天风中甚是挺拔,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明日启程,金陵之下,朕去会会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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