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垂眸盯着自己的靴尖,玄色缎面映出韦待价紧绷的下颌线。"韦少尹是在劝我退?"他声音轻得像风,"可陛下昨日在太极殿说,'此案关系重大,着长安县公查办'!"
韦待价的手顿住了。
茶盏"当啷"磕在案上,溅出的茶水在他绯色官服上洇开个深色的圆。"县公可知,太原王家家主王颁昨日进了宫?"他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听说...说要参你北征时纵兵劫掠。"
陆辰突然笑了。
他伸手捡起案上的茶盏,指腹擦过那道白痕:"韦少尹当我是刚入长安之时的一介白衣?"他站起身,玄色大氅扫过韦待价的膝头,"只是有句话要问——"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侧过脸来,眉峰在阴影里压得低低的,"若真如你所说各方盯着,陛下为何偏要点我?而且,我的手段,你们没有领教过?这次本公要是不满意,这日子就都别想好过了!"
韦待价的背一下子绷直了。
他望着陆辰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指尖掐进掌心——那道白痕,倒像极了刀尖划过的印子。
太原王氏别院的夜来得早。
王颁坐在檀木交椅上,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
对面的人裹着青灰色斗篷,声音哑得像砂纸:"陆辰太狠了,再拖下去..."
"拖?"王颁冷笑,枯瘦的手指叩着案上的《唐律疏议》,"他北征之时,粮草不足,直接劫掠粮草,这件事可是压不住的!"他抓起茶盏抿了口,又嫌恶地放下,"这次老夫就准备参他一个劫掠边军粮草之罪!"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到那时,谁能保得住他,他还不得吐点东西出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了两声。
青灰斗篷的人起身时,衣摆扫过门槛的铜兽首。
王颁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眯起眼。
兵部档案库的黄昏是旧纸的味道。
陆辰翻着武德三年的马政录,泛黄的纸页在指尖发出脆响。“鸿远坊..."他念出卷末批注的名字,笔锋般的眉峰挑了挑,”三年前北市大火烧了半条街,鸿远坊却连块砖都没剩。“他合上卷宗,抬头时正见方启抱着一摞账册进来,”去查鸿远坊的东家。“他指节敲了敲案上的批注,”尤其是太原王氏——“他顿了顿,”还有,找苏定方,让他挑十个近卫连的人。"
方启应了声,转身出门去通知苏定方去了。
陆辰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卷宗边缘——鸿远坊,王氏,胡商案,这三条线拧成的绳子,该是时候扯一扯了。
太极殿外的晨雾还没散。
萧瑀的青衫像片云似的飘过来,手里的象牙笏板泛着温润的光。"陆县公这两日倒忙得很。"他停在陆辰五步外,语气淡得像晨雾里的桂花香,"胡商案牵连甚广,切莫伤了无辜。"
陆辰抬眼,见萧瑀眼角的细纹里浸着晨露。
他笑了笑,"萧大人说的是,"他声音轻得像雾,"只是这‘无辜’二字...该由谁来定?是你还是我?或者是陛下?"
萧瑀望着他没再说话,转身时青衫扫过阶下的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