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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剑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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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秋雨,暮色,少年,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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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间好像总是什么都赢不了。

    公子无悲当初诚恳的走在南衣城的街巷里,只是连那样一个道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便要仓皇的在满身剑伤里做出选择。

    少年抱着剑,安静的在南衣城的暮色街头走着,清冷沉寂的长街里,少年脚下绵延而去的影子就像是一柄犹豫不决的剑一样。

    剑镡圆圆的,像是一个瓜皮头一样。

    只是大概上面并不会写着什么剑名,又或者确实有着剑名——十三幺。

    少年在那里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那个因为战事之后,无人问津,于是从街边牌馆的招牌上掉落下来的字眼。

    当年其实有很多人很烦南衣城那种四面牌声的氛围。

    总是吵吵闹闹的,大半夜都容易让人睡不好觉。

    只是大概当他们看见现而今的南衣城的时候,大概也会觉得十三幺这样的名字其实是无比亲切的。

    胡芦抱着剑,在那里沉默的看了很久,而后向前走去,一脚把那几个字踢开了。

    南衣城少有的一些人从一旁路过的时候,看着胡芦很是认真的问着。

    “你要去做什么?”

    胡芦并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剑,低着头,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二流子一样,在街头晃荡的走着——就像是一柄犹豫不决的剑一样。

    那人见胡芦没有说话,却也是只好讪讪的走远而去。

    现而今的南衣城,街头的问候,是稀有的可贵的。

    只是这个少年却并没有珍惜这些东西。

    大概是一切都残破了,也没有什么好珍惜的了。

    赵高兴同样在街头很是苦闷的逛着。

    当初势如破竹的越过岭南而去之后,那场战事终于在山月城外停滞了下来——那晚赵高兴与胡芦其实还在那里看着,看着那座本就易守难攻的山中之城,升起了令人绝望的壁垒屏障。

    于是少年不得不开始担忧着,倘若槐安反攻回来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要以身殉国了。

    这样想法日渐浓烈,也日渐恐慌。

    赵高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阻塞了。

    于是抱着剑在人间四处游荡着。

    这或许是黄粱最后的辉煌了。

    赵高兴坐在街边,看着暮色想着。

    那样一个古老的国度,借着神女的余晖,成功的踏入了北方的这片大地,甚至越过了岭南,听说古楚时候,他们也不过是到了这附近。

    赵高兴用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安慰着自己。

    你看,你也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一些字眼了。

    虽然你与这场战事无关,只是那些左史府的人,总归是要把你的名字记上去的。

    哪怕只有高兴二字,那也是难能可贵的不是吗?

    世人书写的历史惜字如金。能够留下名字,便已经胜过了绝大多数人。

    赵高兴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只是天色好像突然昏暗下来了。

    这个少年本以为是自己出神太久了,连天黑了都不知道,只是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的。

    并不是天黑了,而是一个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少年抱着剑停在了自己面前。

    赵高兴有些惊讶的看着胡芦。

    “原来你真的已经回来了?”

    胡芦或许并不想再听见关于过往的一些东西,所以抱着剑转过头去,一直沉默了很久,才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赵高兴原本忧愁的情绪,在看见了胡芦之后,被那种惊奇给短暂的冲散了。

    这个来自黄粱的少年站了起来,看着胡芦很是认真的问道:“你真的回到了过去?”

    胡芦闷闷的应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改变什么故事?”

    赵高兴很是天真的问着。

    那个剑宗弟子只是长久的站在长街里,看着没有雪只有暮色的人间,一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没有。”

    “什么也没有?”

    胡芦回过头来,重复的平静的也许也是满是无力的轻声说道:“什么也没有。”

    又或者,一切本就在轨迹之中。

    一切应有,一切已有。

    从来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胡芦没有记得自己曾经见过那样一个未来的自己。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仓皇的奔逃而去的时候,到底有多狼狈,是不是像一条落水狗,是不是像一只落汤鸡。

    但他知道那种模样那种姿势,一定可笑到了极点。

    这个少年叹息了一声,继续向着南面走去。

    赵高兴有些好奇的跟了上去。

    虽然这个剑宗弟子看起来好像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一样。

    只是却也是有着一个既定的方向。

    他或许会向北穿入一条巷子,或许会拐到河边看一看河水,只是终究一直在向南。

    赵高兴不知道胡芦到底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找什么。

    二人像是我自平生漫浪一般游荡在暮色的南衣城里。

    一直到前方有着许多河道环绕起来,有座暮色里的城中之山越过那些檐翘,出现在了眼前的时候,赵高兴才看见身前的那个少年停了下来。

    胡芦停在那里长久的看着那座墓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高兴来来回回的看着,总觉得今日的胡芦好像很是古怪。

    看了许久,这个少年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是怪异的地方——今日胡芦怀里抱着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剑。

    那柄剑赵高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是一柄青色剑柄的剑。

    如果这是在某个夜月之下的山中之溪畔,那么这个少年大概会很清楚的记起来。

    只是暮色里的色调与月色里的色调,往往是不同的。

    赵高兴还在那里想着。

    胡芦却是突然开口说道:“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师父回来了。”

    赵高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少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说起这样一件事。

    胡芦只是抱着剑,自顾自的说着。

    “那时他告诉过我,我可以拿那柄方寸,也可以拿那柄很丑的剑,当然也可以拿着自己的剑——我可以自己选择很多的东西,不止是师父所说的那些剑。”

    赵高兴看向了胡芦怀里的那柄剑,只是依旧有些不明白。

    “其实梦里师父所说的那些东西很是简单,对的,就走下去,错了,就走出去。”

    胡芦回头看了一眼赵高兴,轻声说道:“我觉得错了。”

    这个少年转回头去的时候,也松开了手里的剑,张开双臂站在暮色里。

    那柄青色剑柄的,曾经被丛心带着去了东海,在一天剑意横流之中,都能够破开许多东西的剑,很是平静的垂落下去,钉在了少年身前的石板上,在暮色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闻风境的少年一身剑意弥漫,斩得满街晚风凌乱。

    赵高兴很是惊慌的向后退去,看着那个站在墓山之前某处长街檐翘之下的少年,吃吃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觉得错了,人间剑宗,人间,剑宗,无论是什么,都不应该这样。”

    胡芦平静的说道。

    少年话音落下的时候,有剑鸣声起,一如寒光破湖,暮色里瞬间流溢着许多来自人间剑宗溪桥之上的剑意。

    赵高兴怔怔的站在那里。

    闻风境的少年,足以将一剑送往墓山,送往同归碑。

    于是寒光出暮色,倏忽之间,射向了那处千年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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