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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剑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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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难以讲清的道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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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沉默无语,四处观望着。

    那几个天狱吏心中大概也是有些忐忑,是以刀剑都未曾离开过双手,修道之人,亦是一身道韵若隐若现。

    至于那个捕快,则是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连那样一个成道境的修行者都干脆地死在了那里,自己自然没有什么反抗的必要,能跑就跑。

    “他是修行者吗?”

    周山看着一旁的捕快问道。

    捕快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平日里镇子里的人与他交道打得少,他也很少出门,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周山平静地说道:“年末的时候,山月城天狱收到了一封信,正是因为那封信,天狱才会有人来此巡游。”

    捕快听到这句话,倒是诚恳地说道:“此事我不知道。”

    周山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捕快在那里挠着头,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过了许久,众人才走到了一片怪奇的石林所在,有条小道通往石林深处,林中并不阴暗,有暮色洒落。

    周山四人在林外停了下来。

    捕快轻声说道:“便是这里了,我就不进去了,诸位大人。”

    周山点了点头,只是却又看向那个捕快,缓缓说道:“你知道吗?”

    捕快心想我知道什么?

    周山向着林中走去,声音穿过石林传了出来。

    “十二楼是只能证存而不能证伪的存在。我们既然来了。”

    “便要见血。”

    “要么是我们,要么是他。”

    那个捕快沉默地站在林中暮色里,什么也没有说。

    天狱四人走入了石林中。

    林中时有一些未曾融化的积雪,堆积在山石阴凉之处,上面有些落叶,也有些脚印。

    周山按剑而去,一身剑意蓄势待发。

    石林并不长,四人没有走多远,便看见了一个男人坐在石林的边缘。

    周山四人停了下来。

    “于清理?”

    男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一片山石的边缘,安静地看着人间。

    修行者也是世人,倘若不想展露修为,除非境界远高于他,否则有时候自然难以分辨。

    是以面对着这样一幕,周山四人亦是没有放松警惕,微微分散,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个山石边缘的男人。

    周山四人等了片刻,见男人依旧没有动静,于是正打算向前而去,只是正在这时,男人却是突然动了一下。

    林中有锵然剑鸣响起。

    只是这剑鸣并非来自山石边的男人,而是周山与另一个剑修。

    男人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而后轻声说道:“这是很多年前,我爹酿的酒,喝到现在,只有这一壶了。”

    周山皱了皱眉头,没有继续向前,也没有收剑,只是神色凝重地站在那里。

    镇上那个同僚之死,自然带给了他们足够的警惕。

    男人喝了一口酒之后,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声音低缓地说着:“我爹就是死在天狱手里。”

    “也许和我一样。”

    “那时我二十岁,回家的时候,便只看见了地上的血,还有一个正在巷子里离去的黑衣身影。你们如果去流云山脉以北的青禾城翻看案卷,大概还能找到那样一件事的痕迹。”

    男人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

    周山等人并没有落入男人的话语节奏之中,只是沉静地握着剑,天地元气搅动着石林间的落叶积雪。

    是真是假且不论,青禾城不属于天狱南方,不是南方调度使辖下,哪怕他们真的相信,也不可能去翻看那里的案卷,

    男人停了一阵,又继续说道:“我知道镇子里的人不喜欢我,我性格孤僻,行为怪异,于是这样的东西,便成为了怀疑的苗头,成了沉默的罪行。于是有人写了一封信,送去了山月城。镇子里的信客小哥是个好人,他看见了收件地是天狱的时候,便猜到了这样的一件事是因我而来,于是跑过来告诉我,要我快点离开这里。”

    男人轻声笑了笑,又喝着酒,继续说道:“但我没有,当那封信被寄出去的时候,我便知道,一切最终都会落到我头上,因为我不是一个讨喜的人。”

    “人间历来都是疑罪从无,这是陛下亲自制定的律法,但是同时陛下也造就了另一个极端。”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那四身石林暮色里的黑袍。

    “那就是疑罪从有的天狱。”

    周山四人的神色无比平静。

    男人看见这种神色,又笑着转回了头去,看着暮色,看着云雾,看着山雪,看着人间小镇。

    “当然,我也知道,十二楼的人,说的话是不可相信的——他们会极力为自己辩护,就像我爹一样,就像我一样。”

    “在我爹死后,我研究了很久的这样的东西,总想着,假如有一日,我也被怀疑,是十二楼之人,我应该怎样去证明自己不是的。”

    男人沉默了少许,大口的喝着酒。

    “但我发现我证明不了,也确实是这样,天狱一千年来,都没有找到能够区分世人与十二楼之人的方法。我自然也无法做到。”

    男人继续喝着酒。

    低下了头去,大概是在看着山下的那个镇子边缘的小院子。

    看了很久,而后仰头喝光了那壶酒,将酒壶丢了下去,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周山四人。

    “昨日的那个天狱之人是我杀的,我在得到了你们来到了镇子里的消息的时候,就上山来了,先前你们问我是不是于清理的时候,我没有回答。”

    男人平静地将手伸进了怀里,有个剑柄一样的东西被摸了出来。

    “我是十二楼之人。”

    “就和我爹一样。”

    “百......”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人间暮色便仿佛招摇了一下。

    像是有块轻薄的帘幕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日色一般。

    有柄剑便已经毫无阻碍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男人向后跌坐了下来,看着插在了自己心口的那柄裹挟着剑意的长剑。

    “百口莫辩的十二楼之人。”

    男人咳了一口血,平静说完了那句话,而后又很是轻蔑地笑着,从怀里拔出了那柄剑。

    更为绵密的剑意与道韵之网落了下来,无比迅速地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他的目光熄灭了下去,手中握着一个剑柄,只有一个剑柄——很是破旧,也许是捡到了山里某个剑修遗弃的断剑。

    大概这才是这个故事最为讽刺的地方。

    周山沉默地站在那里,抬手收回了自己的剑,送入了鞘中。

    大概突然明白了那个院子里妇人的懒于敷衍。

    “我知道你未必是的。”

    周山转身离去。

    “但是万一是呢?”

    四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离开了这里。

    疑罪从有。

    这才是天狱最为残忍的地方。

    ......

    南岛是在快要入夜的时候,从一个在山边远远地看着的镇民口中听到的这个故事。

    人间就是一个个听见的故事。

    那人似乎也很是感慨。

    跑来要了一壶酒,在客栈里说着这个故事。

    只是有人问起,究竟是谁送了那样一封信的时候,却是没有答案。

    人们沉默得异口同声。

    那样的默契大概也是说明了一件事情,也许每个人都有着这样一种可能。

    至于于清理,到底是不是十二楼之人。

    这是一个说不清的道理。

    南岛安静地坐在二楼喝着酒,什么感叹也没有。

    他是十二楼之人,自然更清楚其中的东西。

    天狱如果是疯子,那也是被十二楼之人逼疯的。

    十二楼之人如果是疯子,那么大概很大程度上,也是被天狱逼疯的。

    二者互相成就。

    只不过这样一个简短的故事里,依旧存在着一个问题。

    “那个天狱之人,到底是不是于清理杀的?”

    有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于是也有人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是。”

    那人从客栈外而来。

    “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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