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青守在相易的身边,手指摸了摸白发男人的额头,忽的一阵长风吹过,宦青抬头望去,片刻之间,几道身影隐隐已经出现在了雪地边缘。
雪山不老生喜怒无常,自从他占据东极天渊后,纵然是雪阁的人也不敢轻易进入他老人家的地盘。
然而雪阁之中定然也留存着他的本命符,宦青一转身就能看到雪山不老生的尸体。
这里不能待下去了,雪山不老生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开,宦青眼睛都没眨,他伸出手拎起雪山不老生的尸体,慢慢走到了东极天渊边上。
恰逢文殊春秋出来,惊诧地望了一眼这青衣的少年,果然相折棠手下的也没有一个是省事儿的,“你……你要做什么?”
宦青倒是很耿直,“毁尸灭迹。”
文殊春秋皱眉,“不,这个交给我,”
宦青望了他一眼,“交给你?”
文殊春秋气势忽然拔高了两分,“这是雪山不老生,不是什么街头的乞丐尸体。”
宦青向来吃软不吃硬,“是,但是雪阁的人马上就要追来了,若是见了这尸体怎么说的清楚,相……他拖不起。”
“哎呀,”这骚包叹了口气,他身上还背着青年,先是将步月龄放了下来,又是瞥了一眼宦青和宦青身后的那位昏迷不醒的大爷,道,“放心,我文殊春秋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救相折棠,便定然要救他的。”
他侧过身,再掌星盘,“我文殊一脉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走得快,今日就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文殊一脉的灵心多是与星辰万物有关,而文殊一脉千年不倒,执掌天榜,却与其世外桃源不染凡尘的本家有关。
那也是人世间唯一一个只能以星辰之法催动直达的地方,也就是说,除了文殊一脉自己的人,旁人是连这地儿在哪儿都不晓得的。
文殊春秋垂下袖子,将昏迷不醒的两人都放在一边,雪山不老生的尸体也放在一边,宦青在一旁在他,
只见他从自己的腰间拔下了折扇,飞快在雪地上起草出了一个法阵。
他画的很快,显然是很熟练。
这法阵华丽缭乱,宦青自觉目力不错,但完全记不下来,这法阵完全是按照星辰规律来的,这世间除了文殊一脉,极少有通晓星辰的专家。
文殊一脉人丁稀少,却极小有历劫夭寿者,只因为文殊与其他不一样,它所在的本家不在七海十四州之内,外人很少有通达者,而本家人出来,也得通过法阵,到达外家所在的西猊。
故而文殊一脉的外家虽在西猊蹦达,但是本家却是真真正正的世外桃源。
所以文殊一脉也是一支极古老极不凡的血脉,如同文殊春秋身上那点贵公子作态也就说得通了,这血脉本来就不同凡响。
阵法一成,宦青一抬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法,眼见雪阁的人也隐隐到了,然而便是这么一瞬——
文殊春秋张开折扇,“哗”得扇了扇。
天地感召,一道紫色星辰自天上坠落,这道星辰流光直直地砸向法阵。
倒是真的气派,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文殊一脉本家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所谓能直通千里之外的术法宦青也是第一回见,然而还没来得及再感叹两声,那道恢宏的流光所到之时,只觉得脑子嗡然一声巨响,片刻间——
星夜流光覆灭,宦青揉了揉额头上的穴口,一眼就望见一处被雪覆盖的庭院。
文殊春秋算是如今文殊一脉的当家,他的传达点自然是自己的庭院里。
宦青一抬头,见这庭院牌匾上刻着气势恢宏的四个字。
文殊春秋忽地失声道,“咦——”
宦青被他这声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一回头,见那昏迷的两人还好好的,除了雪山不老生的尸体——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文殊春秋看上去有些焦虑,拿折扇拍了拍自己的头,“这尸体难不成传不过来……罢了,先不管这些了,我先去找能治相折棠的灵药,你好好看着他。”
文殊春秋前脚走出庭院,后脚相易就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走了?”
他冲宦青做了个口型。
宦青一愣,他什么时候醒的?
相易往庭院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人,这地方是文殊春秋的私院,他胸口的冰棱还大剌剌地插着,这位不要命的老人家摸了一把自己发上的血迹,小声道,“你那一手刀劈的,能有什么力道。”
宦青又是一愣,“那你为什么……”
相易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旁边那焦巴巴的青年身上,停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宦青,没头没尾道,“小心点。”
宦青一愣,凑过头去,“什么?”
相易正色道,“我也不想瞒你。”
宦青身子一凛,“怎么了?”
相易小声道,“我见那文殊春秋……”
宦青深吸了一口气,“怎么?”
相易转过头正色道,“多半是看上你了。”
宦青等了半天,冷不防等来这么一句瞎几把讲的,张嘴张了半天,忍不住道,“……您还是去死一死吧。”
“噗——”
相易嘴角拉起来了两分,笑眯眯地看了宦青一眼,又疼得一抽抽,笑容有点僵,“对嘛,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了,又不是穷途末路,至少这会儿……我不想死了。”
宦青见他这一笑,苍白又夺目,眼底却分明还是发红的。
别笑了,相易,想哭就哭呗。
但是宦青说不出口,他将那件青色旧衣放到相易的身边,自己也慢慢地蹲了下来。
“你怎么想通了,总不会……只是单纯不想和雪山不老生死在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