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冷,飒飒奏起。
    原随云站于立柱一侧,微微仰首。
    月光皎洁,倾洒一地,映衬着原随云尚未长开的侧脸,恍惚间,竟有一种仙童下凡的神圣高洁。
    此人沉默片刻,微微一叹,轻声道:“徐神医,依你所见,我这双眼睛,可否能治?”
    其声调平静,悲哀无奈之意不言而溢。
    ……不见光明。
    徐哲沉默良久,拱手道:“如今尚不好说,请原少主允我先行拜读完前医所记之物,再做答复。”
    原随云转身走至徐哲身前,拉起徐哲的手。
    徐哲指尖一颤。
    原随云面色温文,展颜一笑,道:“徐神医无需担忧,也无需安慰于我,徐神医比随云年长几岁,随云称你一声徐兄可好?”
    原随云表现的如此温和,亲近交好之意不言而喻,徐哲心下反而更添不安犹豫。
    可原随云如今不过九岁,九岁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逃课玩泥巴。
    不不不,咱不能把自己的作为和随云巨巨比。
    将自己固有的见解,直接套在原随云身上,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如今的进展与徐哲所想的大有不同,最最没料到的,便是原随云对他亲近有加的态度。
    徐哲迅速改变了他的计划。
    原随云的两只手,上下包住了徐哲的右手,徐哲便手腕一转,以左手又覆上原随云的手背。
    明知原随云是看不到他的,徐哲却轻眨双眼,眸中徒有一片敬佩坚定之意,无一丝怜悯同情。
    他拍拍原随云稚嫩的小手,道:“原少主若是觉得徐神医不够亲近,直接叫我徐哲或者阿哲都好………以及……”
    徐哲欲言又止。
    原随云适时的“恩”了一声。
    徐哲满面羞愧,道:“今日原少主带领徐哲与庄主一起共食晚饭之时,问徐哲,我是不是怕你,那时我的所作所为……实在多有失礼。”
    原随云领着徐哲,坐至一侧凭栏,摇头道:“无妨,只是自从双眼不能视物起,我便对他人的情绪极其敏感……”他的面色有些黯然,回忆道,“赞誉之言多不胜数,其后却皆跟着一句:可惜他看不到了,可惜那是个瞎子,可惜无争山庄多半要陨落不起,可惜…………我见多了人们的怜悯、同情、可惜,倒是这惧怕之意——”
    银光之下,无光双眸更显黝黑,那漆黑眼眸定定锁住徐哲的双眼,原随云轻轻笑道:“——这惧怕之意,我还是头次感到,不觉心生好奇,说来也是随云的动作太过随意,倒是要对徐神医——徐哲你道歉才是。”
    说罢,又继而笑道:“徐哲你直接唤我少主或是随云皆好,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为何怕我?”
    徐哲迟疑了好久,才摇头道:“少主,我并非怕你,而是敬你。”
    原随云微一挑眉:“哦?”
    徐哲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你真的非常的了不起…………若不是我早知你双目失明,肯定料不到你是个瞎子,就是觉得你未免太厉害了,又如此年幼,不禁思及师父告知我的多智近妖,才对你略感敬畏。”徐哲笑颜微展,重复道,“是敬畏,不是畏惧,你说你对他人的情绪敏感,这敏感倒是真的,但这情绪究竟为何,你可就说不准了!”
    原随云心下一颤,又一沉。
    是敬畏,而不是畏惧……
    原随云起身,道:“徐哲,天色已晚,我先行送你回房,医治一事不急于一时,我双眼模糊已有六年,失明已有三年,哪怕欲要重见光明,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今晚还请好做休息,明日清晨早起,精神饱满,再去读先医所载,不是更有成效?”
    徐哲微微一笑,不语。
    原随云领着徐哲回屋,请辞。
    徐哲叫住原随云,道:“少主。”
    原随云转身,其面容精致俊秀,嘴角笑意清浅,若说这人将来是个蝙蝠恶魔,又有谁能相信?
    徐哲真挚道:“徐哲不打诳语,不敢保证定能医好少主眼疾,但无论徐哲能做多少,今后又有多少大夫能做多少——”
    “原少主,哪怕你一辈子不见光明,你也已经比世间的太多人都来的出色惊艳。”
    原随云愕然。
    稍后,他面上的柔意渐变,终化为一抹淡淡笑意。
    他轻笑:“阿哲,好梦。”
    说罢,转身离去。
    徐哲注视着原随云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看不到了,才进屋闭门。
    他并未睡,而是点开烛灯,又坐在桌侧。
    接着下午时的进度,他继续看起了之前的大夫的医治记录。
    徐哲叫了一下系统:系统,你出来,友情赞助一下,小时候的随云巨巨就是这个性子?
    系统装死。
    徐哲又叫了几声。
    系统继续装死。
    徐哲不叫了。
    来到无争山庄第一日,记录重点有二。
    第一:九岁的随云巨巨,似乎并不是纯黑色的。
    第二:原随云的眼睛……
    徐哲放下书卷,疲劳眨眨双眼,心中微沉。
    ——原随云的眼睛,并非重病所致,极有可能是长期下毒所致。
    “唉……”
    徐哲重重一叹。
    对原随云这种人,我们万万仓促不得,只能慢慢细水长流。
    原随云屋内。
    原随云双眸闭起,手中把玩一袖珍瓷杯,面上无一丝表情,平淡冷漠。
    良久,他唤道:“丁枫。”
    一个黑影自墙角闪出,他的脸上并未戴黑布以做遮掩,不过少年形体,玉质金相,看那样貌,不过比原随云稍长几岁,却尚且不及徐哲年长。
    原随云淡淡道:“丁枫,去查一下这位徐神医,将有关他的事迹全部整合给我。”
    丁枫道:“是,公子。”说罢,便又隐去了踪迹。
    丁枫走后,原随云又静坐了片刻。
    突然,他在唇边呢喃了一声。
    “徐哲……”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瓷杯碎了,但原随云的手心却仍旧白皙滑嫩,无一丝伤痕血迹。
    他双眸无光,黑不见底,原随云拍拍手中残留粉末,渣烬自手心飘落。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原随云弯弯唇角,轻笑无声,心想——
    自坠海再醒之后,便又回到他六岁之时。
    这时,他的双眼已经彻底看不到了。
    三年以来,一切如常,与记忆中的种种丝毫不差,直到今日——
    【我只是觉得你非常了不起而已。】
    “徐神医……”原随云轻声重复一遍,想,无论这人是谁,有何目的,为何会多出这个变数,这个前世从未听闻的大夫,是否当真能治好他这双瞎了一辈子的眼睛——
    徐神医,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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