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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梅拉伦湖依旧结着薄冰,碎冰在寒风中相互挤压,发出细碎的呜咽。卓宁霍姆宫的尖塔刺破铅灰色的云层,这座始建于1580年的古老宫殿,此刻正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城堡外墙的石灰岩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仿佛凝固了两百多年的时光,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统治者的兴衰荣辱。
吉科宁伯爵、费森伯爵与蒙纳侯爵踩着积雪,靴子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三人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轻撞击,金属的碰撞声在空荡的回廊里格外刺耳。
客厅的铜制门环还残留着卫兵手掌的余温,雕花木门虚掩着,透出一丝温暖的烛光。费森伯爵抬手欲敲门,却被吉科宁伯爵拦住。三人对视一眼,缓缓推开大门,仿佛在揭开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秘密。
壁炉里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将温暖洒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胡桃木长椅泛着深沉的光泽,米黄色的沙发上散落着几个绣着金线的靠垫。
土耳其大地毯上,一个小男孩正趴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图画书。书皮上,“安德鲁童话集”几个烫金大字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卡尔十三世斜倚在靠背椅上,身上裹着一条貂皮毯子。他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额头的皱纹里仿佛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尽管只有五十岁左右,长期的病痛却早已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宽阔的额头下,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却难掩其中的疲惫与忧虑。
"先生们,非常抱歉,我的腿脚不便,无法起身相迎。"国王的声音低沉而虚弱,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沙哑。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的小男孩被惊动,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好奇。
看到三人同时出现,卡尔十三世心中已然明了。从清晨的议会骚乱开始,这座宫殿就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没有信使前来,没有奏章呈上,甚至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寂静。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地毯上的小男孩——那是他精心栽培的王储,也是这场权力游戏中最重要的棋子。
“尊敬的陛下,国会已经通过决议。明日上午10点,全体议员将来到卓宁霍姆宫,参加王储卡尔·安德鲁的庆典仪式。”
轮值议长蒙纳侯爵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至于罗伊特霍尔姆及其党羽已被控制,而且新的政令也即将颁布。”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却暗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卡尔十三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沉默良久。壁炉里的木柴突然爆裂,火星四溅,照亮了他蜡黄的脸庞。他不由得望向窗外,暮色中的梅拉伦湖宛如一片漆黑的深渊,吞噬着最后的天光。
等到卡尔十三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正要开口打破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时,走廊外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仿佛裹挟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一名侍从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径直跑到费森伯爵面前,双手颤抖着递上一封用火漆严密封印的密函。费森伯爵接过信件,熟练地挑开封蜡,展开信纸的瞬间,这位素来以优雅沉稳著称的贵族,脸色骤然大变。
费森伯爵倒吸一口冷气,蓝灰色的眼眸中闪过震惊与警惕。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短暂的凝滞之后,他迅速将密函递给身旁的吉科宁伯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转向卡尔十三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震颤:“陛下,就在一周前,圣彼得堡发生了宫廷政变。保罗一世……”他顿了顿,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死于谋杀,但对外宣称死于中风,如今,皇储亚历山大已加冕为新一任沙皇。”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客厅的土耳其地毯上。壁炉中燃烧的木柴突然爆出一串火星,跃入空中又迅速熄灭,将卡尔十三世蜡黄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老国王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貂皮毯子,青筋在枯瘦的手背上凸起,宽阔的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浸了冰水的棉絮堵住。
一旁趴在地毯上的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清澈的眼眸中满是疑惑。他手中的《安德鲁童话集》还停留在恶龙与骑士激战的彩页,却不知现实世界中的权力争斗远比童话更加残酷血腥。
吉科宁伯爵快速浏览着密函,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作为深谙欧洲政治格局的老政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俄国沙皇的更迭,绝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内政变动——这意味着整个北欧乃至欧洲的势力天平,正在悄然发生倾斜。
蒙纳侯爵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战争就要开始了!”
卡尔十三世的目光空洞地望向壁炉架上悬挂的瑞典国徽,蓝底金十字在摇曳的火光中扭曲变形,宛如他此刻混乱不堪的思绪。
索性,老国王闭上眼睛,靠在雕花靠背椅上,耳畔仿佛响起了东面边境传来的战鼓,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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