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洛斯?别看了,来帮忙。”莱拉丝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阿拉洛斯立刻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泰兰铎的臂甲拆下。当臂甲被完全卸下时,映入眼帘的是结实如铁的肌肉与被鲜血浸透的绷带,那绷带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效力,血迹一层层渗透。当他屏息将那层层缠绕的绷带拆去时,空气中立刻弥漫出铁锈般的气息。
莱拉丝举起右手,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挥,一股近乎可以用肉眼看见的绿色能量随即涌动而出,从法杖顶端的星石处汇聚成光流。那光芒如涌动的春潮,裹住泰兰铎的伤口,皮肉在光辉中急速愈合,仿佛时光被逆转一般。
处理好伤口后,她默然点了点头,重新握起法杖,神情冷峻而专注。她没有留下言语,只是略一示意,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袍角掠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
就这样,莱拉丝与阿拉洛斯完成了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嘿?!”泰兰铎没好气地看着拿着他的臂甲、看向莱拉丝背影的阿拉洛斯,他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低声呼唤着。
“她是?”阿拉洛斯转过头,脸上露出羞涩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笑容,仿佛被人撞破了某种心思。
泰兰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直接伸手,将阿拉洛斯手中的臂甲一把拽了回来,动作干脆利落。他自己低头重新穿戴起来,直到阿拉洛斯凑上前去帮忙固定扣环时,才缓缓开口。
“雷恩的女儿。”
“她叫你叔叔?”阿拉洛斯愣了一下。
“不然呢?”泰兰铎没好气地反驳,语气里带着一股长辈的笃定与理所当然。作为过来人,他当然明白阿拉洛斯此刻那种古怪的反应,于是点了一句,“我的侄子!”
阿拉洛斯脸上没有露出不快,反而像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作为新生代的他,论年岁、论辈分、论资历,都要比泰兰铎矮上一辈。在他还未出生之前,泰兰铎就已是阿格维隆的林地领主,而泰兰铎与达克乌斯他们是平辈相交,他自然而然的比达克乌斯他们矮了一辈。
“她……”阿拉洛斯想再说些什么。
“在洛瑟恩的时候你们应该见过吧?翡翠庭院的宴会上?你没见过她,但她肯定见过你,在阿苏焉圣殿!”泰兰铎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点不耐,“而且,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吧?我的侄子。”
“我一会会保护好你的,我的叔叔!”阿拉洛斯没好气地反击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似乎又被泰兰铎算计了一回,白白落了口头上的下风。
与他同辈的凯瑞莲怎么说?
但泰兰铎已经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而坚定,就像他说的那样,现在根本不是争论这些琐事的时候。
另一边,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与焦灼的气息,泥泞的土地上到处是折断的长矛、被践踏的旗帜与残破的甲胄。
外围那些侥幸躲过摧残的阿苏尔,在军官们的呼喊下,或是依靠本能,或是因求生的执念,强行拼凑起零散的队列,形成一个个小型阵型。可这仅仅是苟延残喘,他们的阵型缺乏协调,步伐凌乱,眼神里流露出的已不再是自信的光辉,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当这些脆弱的防线暴露在魔蟹的攻击下时,噩梦般的场景再度降临。魔蟹背壳上的弩炮轰鸣,箭矢破空而下,击穿盾墙、贯穿身体,甚至将两人钉死在一起。短暂的抵抗瞬间被打成了粉碎,队伍如同玻璃般四分五裂,阵脚崩溃的一瞬,作为征召兵的阿苏尔们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们开始溃逃,有人丢下盾牌,有人踉跄跌倒在血水中,挣扎着爬起,却被身后的同袍撞翻,直接被乱踏而死,有人高声呼喊母亲的名字,声音撕裂喉咙,却很快被泥浆与血沫吞没。
这是悲惨的,也是注定的。原地死守,他们只会被撕碎;转身逃跑,他们也终将被追上。
魔蟹在泥泞的土地上奔行,时而如雷般狂奔,时而猛然跃起,整个庞然大物带着湿重的气浪扑击向惊恐的士兵。阿苏尔们在泥地里如同困兽,铠甲让他们步履艰难,泥浆死死拖拽住他们的双腿,而魔蟹那对被铁甲包裹的蟹钳则成了他们的死刑裁决。
有人刚转过身,便被巨钳从腰间夹断,鲜血与脏腑飞溅开来;有人举起武器想要抵挡,却被蟹钳硬生生咬碎,随后连同手臂一起碾成血雾,接着,整个人飞了出去;还有的士兵则直接被拍击在泥地上,整个人像破布一样扭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尖叫、哭喊、咒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能阻止这场屠戮。
血水与雨水在泥地里汇聚成一条条赤红的小溪,倒下的尸体很快堆叠成小丘。阿苏尔骄傲的军阵,昔日那象征荣耀与不屈的队列,此刻却只剩下溃败的背影与绝望的嚎哭。
阿苏尔驻军的溃败是全方位的。
中央的阵列早已被利齿鳗和长尾战鲨撕得支离破碎,精灵们再也无法维持整齐的战线。有的选择了仓皇逃窜,有的则孤立无援地在泥泞与血水间做着最后的抵抗。
一名骑着战马的龙王子,仍旧高举长枪,迎面向一只长尾战鲨发起冲锋。鲨鱼背上的杜鲁奇射出鱼叉,尖锐的鱼叉直飞而来,他本能地用盾牌格挡。
他挡住了,代价是盾牌与左臂被鱼叉一同钉穿,血肉和铁片被扯成一体,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护臂喷涌而下。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在痛苦的嘶吼中继续催动战马,像一颗燃尽的流星般扑向敌人。
泥泞让战马跑不起来,冲锋更像是一场缓慢的挣扎。
然而,命运在那一刻似乎施了一个讽刺的仁慈:长尾战鲨的獠牙,向来无往不利,竟没能咬断那根被魔法加持的长枪。
枪尖就像测试棒一样,硬生生捅入巨鲨的咽喉,给巨鲨做了一个核算,巨兽在狂乱的痉挛中甩动尾鳍。
但胜利是惨烈的。
长枪刺得太深,巨鲨死前最后的抽搐如同雷霆般沉重,它庞大的身躯砸下,将龙王子与他的战马一同压入泥地。战马的悲鸣与骨折声被泥浆与血泡淹没,龙王子却仍未放弃。他的一只手被鱼叉钉穿,另一只手失去了武器,便用拳头、用牙齿、用一切能动的地方向爬下鲨背的杜鲁奇反击。
“来啊!混账!”
他嘶吼着,满口血腥与诅咒。
但这不妨碍,三名杜鲁奇爬过来将他死死按住。短刃闪过,锋锐的匕首刺入他的眼眶。随着一拧,他的挣扎骤然凝固,只有血从眼眶如泪般涌出,顺着面颊流淌。
然而,这三名杜鲁奇的胜利只持续了短短数息。他们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就被四周残余的阿苏尔士兵团团围住。
那些被折磨的、有力无处使的阿苏尔,终于抓住了一丝报仇的机会。怒吼与咒骂混杂着刀剑的撕裂,他们红着眼睛、不要命地扑上去。
片刻后,战场仿佛安静了一瞬。
倒下的尸体堆在一起:那只长尾战鲨与压在下面的龙王子与战马,还有倒地的三名杜鲁奇。泥地里翻滚的血浆,将这四种生灵的死亡掺合到了一起,不再有边界。
而不远处,阿斯塔里昂的战斗,是整片战场上最后的亮光之一。
他纵马冲锋,手中长枪带着着战友的怒火与绝望。然而,他的对手不是寻常的敌人,而是一名骑在深海骥背上的冠军级裂魂者。
与常规裂魂者不同,冠军级裂魂者头盔上没有魂灯,取而代之的是华丽的横向冠饰。
在场景的衬托下,横向冠饰显得格外狰狞,仿佛在昭示着一种来自深渊的冷酷荣誉。
当深海骥的三条长尾着地时,泥浆四溅,周围阿苏尔溃兵的惨叫与兵刃交击声犹如被隔绝,剩下的只是两名战士之间的生死对决。
阿斯塔里昂大吼着,长枪直刺向裂魂者胸膛,但战刃在瞬息之间横扫,将枪杆击得粉碎。铁木断裂的回响中,他奋力拔剑,想借马力冲撞对手。
可深海骥比他的战马更为凶猛,它嘶吼着前扑,利爪撕裂了马甲,深陷战马的肩颈,撕裂了血肉与骨骼。战马嘶鸣着翻滚,蹄声混杂着骨骼断裂的脆响,重重摔倒在泥泞中。
在战马倒地的瞬间,他将脚从马镫中抽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后他向敌人发起了冲锋,他的双眼因痛苦与愤怒而赤红,而裂魂者从深海骥的背上跳了下来。
于是,他与裂魂者数度交错,剑光与战刃碰撞,迸射出雨点般的火花。可裂魂者的每一击都沉重如山,仿佛在逼迫他承认失败的必然。
终于,随着一声暴烈的吼声,裂魂者的战刃猛劈而下。
阿斯塔里昂的剑被震飞,他的身躯重重砸在泥地中,他试图撑起身体,然而战刃冰冷的刃锋已经抵在他的下巴。
他最后所见的,是深海骥正低头撕扯着他战马的残骸,牙齿与血肉交织成一幅炼狱的画面。下一瞬,裂魂者的战刃骤然下落,结束了他的挣扎。
阿斯塔里昂的死,像是战场最后的火炬熄灭,象征着阿苏尔驻军最后的支柱彻底崩塌。
与此同时,赶来的灾行者战车也就位了,在两翼展开,如同利刃般的羽翼,但他们并未急于冲入战场。铁蹄碾压着焦土,车轮溅起泥水与血迹,他们冷漠地看着奔逃的溃兵,仿佛那是一群已经注定被收割的牲畜。
他们没有追逐的欲望,也没有浪费时间的打算,径直驶向更远处的要地。
而副大队长率领的三支百人队同样没有进入战场的打算,他们的脚步沉稳而迅速,丝毫不为不远处的残兵败将所动。
这里没有有价值的猎物,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苟延残喘的碎屑。
真正的猎物,真正的胜机,在远方。
于是,三支百人队如同三股利箭,绕开了战场,从边缘径直投入即将来临的更大潮流。
同一时间,指挥战斗群的厄卫千夫长,发布了指令,让马上进入战斗状态的厄卫脱离。他知道这片战场上的溃兵已是瓮中之鳖,随时可以轻易碾碎。
真正的目标、真正的关键,在远方。那里,才是战局的核心。
于是,厄卫们收回锋芒,整队而行,如同一道浪潮,向远方推进。
而重要火山锥这边,已经形成军阵的阿苏尔展开了攻势,向坡地展开了冲锋。长枪林立,盾牌如墙,蓝银色的战阵犹如一股海潮,声势浩大地扑向敌阵。
选择守卫坡地的泰兰铎身影巍峨,如同一座燃烧的火炬。他高举巨剑,剑刃反射出血红色的光芒,如同一簇怒焰,照亮周围每一双杜鲁奇的双眼。他猛然仰天怒吼,声音宛如风暴般席卷。
“我们已经拉开了冥莱的帷幕!现在,让这群阿苏尔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战士!杀!直到大地浸透他们的鲜血!”
“杀!”
“杀!”
“杀!”
怒吼如同火种,将杜鲁奇们点燃,他们一同振臂高呼,武器撞击盾面,溅出火星的脆响如同万鼓齐鸣,汇成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癫狂的呐喊,是暴戾的誓言,更是无法遏制的杀意。空气在这股狂热中震颤,仿佛天地本身也在战栗。
在这片狂潮中,阿苏尔的冲锋终于轰然爆发,大地在奔袭的战马与铁甲之下颤动,坡地之上,两股命运的洪流迎头撞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