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宇面红耳赤,抡着大剑追杀起了他们,大家一边笑一边作鸟兽散。
闹够了,他们坐下来一起商量对策。
夜莺告诉他们:“首先,你要在魔界加冕,加冕仪式会让你获得神格——和世界意志一样的神格。如果没有神格,你甚至无法触碰到祂,当然无从打败祂。得到神格之后,你才可以向祂发起挑战。但是这个挑战的内容,是我也不知道的知识,抱歉。”
没有人知道挑战的内容是什么,直到现在,在死亡之海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他们仍然不知道,那包裹着黑龙与金鱼的黑色圆幕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这群人不是来观战的,而是来作战的,他们的对手是死亡之海的那一族。
就在宁宇与世界意志死战的同时,他们率领着恶魔大军击退了夜莺的族人,老族长的领域亡灵岛破碎,他们撤离了死亡之海,留下了一个残酷的诅咒预言:
“祂会惩罚你们,你们会因为僭越的不敬而付出代价!”
现在,夜莺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太奇怪了,死亡之海的出口突然不见了,我们出不去了!”队伍中有人说道。
“半领域被封禁——可恶,是祂修改了空间规则吗?”同伴咬牙切齿。
更糟糕的事情随即而至——金鱼在流血,那极光一般绚烂的血液注入无尽的死亡之海,海面上,无数怪物正在飞速成形。
“我见过这些怪物,在副本里!”
“我也是……副本里的怪物怎么跑出来了?”
“可以杀死,但是它们越来越多了!”
“该死,要怎么样才能消灭它们?!”
夜莺的心越来越冷,她看向天幕中沉睡的金鱼。平日祂吞吐的极光里暗藏着祂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知识,如今祂的血液中蕴藏的是祂构建过的无数副本世界里的怪物!
这些怪物无穷无尽,更可怕的是它们正在污染世界。
死亡之海宛如被不断注入了污泥与墨汁,与怪物战斗的战士们武器逐渐腐朽,神智渐渐崩溃。
这是一场注定不可能胜利的战斗,这个世界的神明要他们死。
“珊珊疯了……”琴师抱着被打晕的占卜师,清俊忧郁的脸上满是血污,不复往日的从容,“她的灵感太高,在这种污染之地,她是最先崩溃的。下一个,大概是我。”
琴师在死亡之海上坐了下来,身边是越来越喑哑的喊杀声,还有同伴们一个个倒下的身影。
浑身浴血的夜莺喃喃地说道:“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一定可以。”
琴师苦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夜莺妹妹,你当然可以。”
夜莺蓦地瞪大了眼睛。
琴师下意识地去拨弄怀里的七弦琴,可是琴弦早已断尽,就像是他枯竭的身体。
“在戍北教区游历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化为极光鸟,飞入极光之中。那时候你告诉我,只要有极光的地方,你都可以自由飞行,融入极光之中,那么现在你一定能够做到吧?乘着极光,飞离死亡之海,去往宁宇的身边,别让他一个人面对疯狂。”琴师问道。
“……我……我不能走。”夜莺像是触电了一样弹了起来,惊恐地拒绝,“我不能丢下你们!”
琴师笑着,看着哪怕站起来也只有他坐着那么高的夜莺,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虽然她这一族的年龄无法按照人类的常识去衡量,但若是要这么算,她今年只有十岁。
“你一定要走。”琴师对她说道,“因为你是宁宇的守密人,你要将这场弑神之战的始末告诉下一个挑战者——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事情。”
夜莺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转头看向她的战友们,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停止了战斗,带着受伤的同伴且战且退,团聚在她的身边。
她撑开了死亡之幕,将所有人笼罩在黑色的帷幕之中,为大家争取到了片刻安宁。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被深度侵蚀的鲜红,有的人甚至已经神智崩溃,喃喃着古怪的呓语,更严重的失控者被同伴打晕,和占卜师放在一起。
“已经没有办法了。”琴师看着硕果仅存的几人,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所有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琴师用温润而悲伤的目光看着队伍里最年轻的她:“夜莺,带着我们的灵魂一起走吧,趁我们此刻还清醒。”
这一刻,夜莺骤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我不要!”她尖叫道,“我做不到!不要逼我,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对你们动手啊?!”
这是她的同伴,她能够交托后背与生死的战友,她如何能对他们痛下杀手?
同伴们静静地看着她,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你不是说,我们外乡人的灵魂是不灭的吗?就算我们今天死了,灵魂也不会消散在天地间,而是成为世界意志的数据。或许等到下一个勇者到来,打败那条该死的金鱼,我们就会被解放?”
“而且你不是死亡魔女吗?如果我们死在你的手中,你未来就可以召唤我们为你战斗,多好啊。比起在怪物手中发疯而死,至少让我们为你做一些事吧?”
“对啊,我希望死了之后也能帮夜莺妹妹打架,有了我们帮忙,你一定会成为最强的魔女,整个魔界没有人敢欺负你。”
“就算宁宇疯得认不出你,你也可以召唤我们帮你揍他。大家你一拳我一脚,一起把宁宇打醒!”
夜莺说不出话来,她抱头痛哭,崩溃得比死更难过。
琴师俯下了身,轻轻地抱住了她:“对不起,要让你承受这些。就当是我的自私吧,我不想没有意义地在祂的侵蚀中发狂而死,如果一定要死,我想死得有价值。”
龙兰也蹲了下来,这位黑长直的成熟女性摸了摸夜莺的头:“再疯下去,我可能会杀了小斧,那是比死更可怕的结果,你不会让我犯下这种错误的,对吧?”
小斧的身体已经被污染了大半,正在流着污浊的黑血,她举不起从不离身的战斧了,她在脏衣服上擦了擦手,摸了摸夜莺的脸颊:“我想和阿兰一起死,殉情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死法了。夜莺妹妹,你可以满足我们的愿望吗?”
最后是阿汉,这个健壮的男人将夜莺举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指着远方悬浮在天幕中的金鱼:“看着祂。祂为了自己罪恶的野心不择手段地消灭一切可能的敌人,祂不是一个仁慈的造物主,而是一切悲剧的源头。今天,我们不幸失败了,杀死我们的不是你,而是祂!
“不要愧疚,小夜莺。相反,愧疚的是我们。因为我们要你背负起一个艰巨的任务——活下去,然后从那条金鱼的意识里找回我们!
“你会做到吗?回答我!”
这一刻,年少的夜莺面对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嚎啕大哭:“我会!我发誓,我会找到你们,你们所有人!不论要多么漫长的时光,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会把你们带回来!请你们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
她的同伴们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好,我们等你,一直等下去。”
他们终于放下了心,因为他们知道夜莺不会陪他们一起死了。他们的死是她挣扎着活下去的动力,不论未来多么痛苦狼狈,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实现自己的誓言。
其实,实现不了也没有关系,他们温柔地看着最年幼的同伴——我们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痛苦也好,愧疚也罢,你要坚强地活着。
你记录了宁宇的秘密,也是我们存在过的证明,你要把我们的意志传递下去。
我们没有为当初奋起反抗的决定后悔,所以你也不必愧疚。
你要相信,所有的牺牲都有意义。
那一天的死亡之海,金鱼流下的血液几乎将这片昔日繁盛的隐居地化为了被污染的炼狱。就在这污浊的地狱中,有一只小小的极光鸟从同伴们的尸体中腾空而起,带着那些或许存在却不知去向的灵魂,飞入了璀璨的极光之中。
浴血的极光鸟立下了誓言,她会找回她的同伴。
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未来整整二十五年的一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