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地用力捶着头部,可却想不出一条合适的理由。
退一万步,自己巧舌以辩,与他们虚与委蛇,可这群宵小又怎会容许自己蒙混过关。
而更可怕的是参与谋炸蒋寿的其余四人到时也很有可能会被他们统统查出,尤其是洛景枫,他前些日子曾入总督府探查地形,若要找寻他与此事的关联,恐怕并不会太难,虽然如今他已逃离广州,可即便是在香港,那里亦有许多清廷密探,他依旧无法真正摆脱危险。
而且黎焯、方思勰、苏炳南,他们仨虽也已逃走,可他们的家人有的却还在广州,如果清廷真若挖地三尺,以他三人平实的家境来看,家人很有可能惨遭株连。而宝利行树大根深,与朝廷的关系又盘根错节,清廷不敢肆意迫害。
还有项三哥、少白兄、文楚雄、杜若礼他们人还都在广州城中,如果自己不扛下此事,那清廷一定会无止无休,说不定到时会将城中的革命党人一网打尽。
虽然不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可卢庄却并未因仇恨蒙蔽了心想革命的忠诚。
想着想着,黑暗的牢房之内,斜靠在墙边的卢庄嘴角忽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断断续续的“呵呵”声随着鼻息缓缓飘出了他的唇边。
从前他只听过喜极而泣,而这一刻,他才发觉原来这世上竟也有悲极的释然。
他想象着,如果当日清兵一路尾随自己到了王氏书院,在那聚集的同志也定是插翅难逃,如若敌人按图索骥,说不定城内所有的兴中据点会被一扫而空。
看来自己一人被捕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如今炸药清单在他们手上,证据确凿,自己百口莫辩,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那牺牲自己一个,总比好过赔上一群。
只要他们的命还在,革命就还有希望,自己的牺牲也就有了理应的价值。
寻思至此,他双脚不由自主地瑟缩着,周身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冰冷,不一会,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环抱的双臂里,挺拔的身躯蜷缩成了一个很小的存在,可即便如此,盛夏的闷热夜晚,他仍是冷的不停地颤抖。
终于,他在心里忍不住黯然感叹道:“哎,卢庄啊卢庄,没想到那日对景枫说醉话竟一语成谶了,这下子你是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这一刻,忆起那晚自己在天字码头同洛景枫的闲谈之语,卢庄打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句悲凉的自嘲。
好一会,心死的卢庄从口袋中掏出一物,托于掌中,窗口透来的淡淡月光给了视线里那枚枯萎的凌霄花瓣片刻的生命,似乎重现了它傲视群芳的曾经,一双凝视着它的眸子也因此有了昙花一现的清明。
不多时,他将手慢慢握紧,那枚花瓣的脉络因外力的挤压而渐渐变性,终于它因不堪重负而粉碎在了掌心里。
正因狱中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所以此时堂上的卢庄才未因恐惧而折了十足的底气。
“卢庄,你为何要谋炸蒋寿蒋大人?”
见卢庄大言不惭,谭浩麟的一双三角眼用力地瞪着,语气也自然愈发地恶狠。
“满清政治腐败,人民疾苦,而这些都是拜你们这群狗官所赐,所以我要杀尽你们才心甘!”
卢庄气势如虹地回着对方,此刻,怒焰在其眸中熊熊燃起。
“我儿定是受了奸人蛊惑,才会一时糊涂,还请大人三思后行!”
想不通从小锦衣玉食并未尝过人间苦难的儿子为何会这般疾言厉色,卢欧情急之下赶紧求情。
“堂外之人休得多言。”
听了卢庄之语,谭浩麟已是愤怒至极,鼻头的大红疖子抖动不已,本想上前踹他一脚,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得顾及自己的颜面。
紧接着,谭浩麟继续咬牙切齿地盘问卢庄。
“说,是何人指使?”
“自己出钱,自己办事,以求达吾目的。此等事端,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卢某非愚,岂肯受人指使而冒险如此行事?”
负手而立的卢庄昂起头来,一道利芒直瞪得谭浩麟脊骨发凉。
听闻此语,堂外的凌罗、卢欧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道这下完了,卢庄这般回答怕是生机难觅,可任凭怎地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谭浩麟不仅不傻,而且还十分狡诈,怎会轻信对方是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