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户人家的木窗开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从窗后探了出来，左右一看，便扭头朝屋里的人在说些什么。
明明隔着很远，但他依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婆娘，我好像听到了秦小子家那糟老头的声音。”
“听听听，你听什么听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就在那跟疯狗似的乱叫，真以为自己当个破村头，真就可以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来啦？”
“婆娘，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
“切～那老头克死了自己婆娘不说，还又捡回来一个灾星。哎呦喂，咱家的命怎么就这么难，摊上了这么两个祸害在同一个村里？”
“你小点声啊！好歹那老头也是咱们村的村头，咱有事还要找他借点钱呢。”
……
在一阵喧闹声中，那扇木窗被关上。虽然一家止住了，但还有第二、第三家……全村二三十户人家，那些平日里温和、憨厚的声音，在雨夜里皆是撕下了虚伪的面具。
咯咯！
手指关节被捏得咯咯作响。他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呵呵呵……他捂着脸开始大笑了起来，恍若疯癫一般。
却原来，你们竟是这么看待我们爷孙两。哈哈哈！
“小羽……”
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同时，前方背光的阴暗处，似乎有道影子在蠕动，方向是朝着他这边来的。那道影子在蠕动中，离他越来越近。
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鼻中。
“小……伙子……能不能让一下老人家，我的小羽还在等着我。”
低头一看，一张沾染了血污和泥土的苍老面颊正仰着头看着他，浊目中满是凄迷。
眼眶一热，却依旧没有泪意上涌。
“爷爷……”他轻喃了一声。
爷爷……
好似闪电划过天际，他整个人仿佛五雷轰顶一般，呆愣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这是十八年前将他从林中抱回去收养他的爷爷！
咔嚓！
在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枷锁崩坏的声音。
“爷爷！”他惊叫一声，整个人猛然转身奔向那道佝偻向前爬行的人影。
“爷爷！”
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硬生生地扼止了他的步伐。
在村子里最偏僻的一座木屋，木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人儿突然冲了出来。
额前黑发、白发、金眸、面有图腾……
眼眶再次一热，也终于有了许些泪意。
小人儿一冲到雨中，干脆利落的短发顿时软哒哒地垂了下来，贴在他有些削瘦的面庞上，遮住了那一双仅有些担忧之色的金眸。
他好似没有看到他一般，不加吝啬地直接用袖子擦干了爷爷身上的血污和泥泞，然后比起同龄人要健壮上一点的小小身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爷爷艰难地抱了起来，带回了那座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吹雨打，有些破旧的小木屋中。
就在小人儿抱起爷爷的一瞬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微微翘起的眼角滑落。
停留在十四年前，随着岁月的无情，逐渐模糊的面容再次变得清晰了起来。
“爷爷……”他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悲痛，呼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