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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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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开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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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身边人禀完事体,各自忙碌去了,望月将阿琳下课后事宜安排好,命人就去阿琳上课的宜安居后堂候着。

    ——将所有人尽都遣出去了,这小小的方室之内终于清静了。

    夏至方才的话是一个讯号——许是三尽冰面终于要解冻了。

    说不清为什么,她本要去里面看望李绸的,却突然踯躅起来。

    不到一年光景,发生了一些叫她暴露行藏的事——相当部分的原由就在于李绸——虽然这其中的一些决定自有她的考量。

    说来,李绸病卧只是一两年的事,然他这两年间,一身所背负的隐秘却似乎比宜安居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独坐一时,她到底起身向西面厅中而去。室内阒寂无声,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蓦地紧走几步,她赶紧沉一沉步伐,想她只是寻常去见李绸,并不必这样急迫——脚下便又从容起来。

    进到李绸内寝之中,近身侍奉的小内侍正在忙碌——一个小内侍正在将李绸扶着坐好,另一人则替他整理袍服上的褶皱,——显然刚刚做完了按摩。

    望月袖袍轻轻一挥,对内侍说一句:“且先退下。”内侍二人立时应声而退,干脆利落之极。

    望月看一看半靠在榻头,双目微阖,目光下视,对她的到来似无所觉的李绸,她忽然转身背对着床榻,此时此刻,莫名地不欲立刻与他相对了。

    她背对着床榻站住,下意识脚下移动,恰恰站在帷幔能够遮掩的一角。

    她不觉地仰起头来,看到只露一点光线的窗隙,心里酝酿着许多说辞——一时不知是欣喜多些,还是忐忑多些。

    她颠倒来回地想着,想着如何措词,如何用语,才能为她与李绸今后的相处铺垫出较为美好的开端。

    她同时也在设想,若到此时,此人还是闭口不语,她又该如何应对自己的失望。

    正在迷思乱想之间,忽听有人轻柔地唤一声“公主——”

    在一刹那间,望月不曾省觉有异——只因日常以这般声气唤她的人并不少。

    似乎她的中官桂圆便是这样的声腔,还冯皇后昭明殿中的内官杨索儿。

    作为去了势的男子,这两人在同事者中天生禀赋比寻常人强些,然而作为身卑位贱的宫廷宦者,他们似乎刻意将声腔敛得柔怯婉转一些,以切合尊贵主人高人一等的心境……

    她脑中正转着些有的无的,忽然地福至心灵,大彻大悟似的——她霍然一个转身,牢牢盯向靠坐在榻前的李绸。

    李绸还是她适才见过的姿势,神态也纹丝不变,却见他一向并无神采、黑影沉沉的眸子,正脉脉地凝视着她,熠熠地仿佛有两丸剔透的曜石嵌在其中——闪烁着的光芒隐约有稀世之美。

    望月这时还在啧啧称怪——长久卧病之人,身体器官终不会多么漂亮,——她只疑心方才是眼花了。

    游思乱飞,也不妨碍她脚下不停,她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跑跳着到李绸靠坐的榻边,似惊似疑,似盼似怯,手上指头要指不指,半晌才一跳上榻,猛然欺近他的面前,翼翼问他:“方才可是郎君唤我?”

    李绸犹在望着她,颜色惨淡的双唇却并无要开启的迹象。

    望月塌下肩膀,多少沮丧。

    适才夏至从李绸房中出来,向她禀报什么“师兄弟求见”之事,她便知道,此事多半是夏至得了李绸应许,才敢陈报到她的面前来。

    在她想来,李绸既然开始光明正大地指点属下,就意味着他为了什么事,酝酿着将要一展身手了。

    本来,她心中有七八分的笃定,李绸既然要开始活动手脚,总要对她这个控制着公府一切的尊贵妻子有所交代——

    李绸这样一时说话,一时又似从前一样全不言语。

    她压抑着心情起伏后隐约的失落,安抚着自己——李绸装聋作哑一二年,瘫痹患者所受之身心苦难,还有层出不穷的谋杀手段,他宁愿默默咽入腹中,也坚持不发一语——今日还要缄口倒也不算是太意外。

    她不能确知他心中煎熬的九重恩怨,又怎知这样装聋作哑的戏目他还要演上多久?

    罢了——

    望月一个甩头,欲抛去心中的纷乱杂念时,忽被惊了一跳——

    她的左手,她放在左侧的手被人握在手掌里,感觉那触感过分软绵之时,忽又听见那似清朗似柔婉的一声——“公主”。

    望月扭过头,怔忡地望向身侧之人,细细地端详他身体上的一动一静,甚至他与她的手腕相错摆放的静态,她都审视了半晌。

    她在公府中所见的李绸此人,除了吃喝拉撒让他还隐约似个活人——她印在脑海中的印象,全数都是静态的,他待周遭的人,从无主动的肢体接触,甚至连一个冷漠的眼神也没有。

    而现在,她恍惚地看住将她的手嵌在掌中的这张宽阔掌面——

    良久,她才抬起头来,讷讷以手相拍,说出一句傻傻的话:“莫非是在梦境?”

    说着竟竖着微长的指甲,往李绸正执着她手的一只手臂上戳去。

    她用了极大力气去戳他的胳膊,戳到肉上还要撮着两根手指拧着他的胳膊。

    当下就听得急促的“咝”气声。

    继而便听见,他似清朗似婉柔的苦笑声,随后才缓声说道:“公主,——何故如此?”

    他竟这样若无其事,仿佛在此之前的日子,他与她只是相亲相近的寻常夫妇,一直如此亲近地随意地相对说笑。

    还觉难以置信的望月,犹在怔怔地失神,神色变幻之间似又有朦胧的悒怏之意。

    李绸一直看着他这名义的妻子,目不转睛,见她此时此刻是这般反应,约略能猜测到她的一些心路历程,不免地心中微微发刺。

    望月的失神不过一念之间,却觉有历经沧海桑田后归于寂灭的沉静。

    适才,她脑中闪过困扰她许久的疑惑,正想要李绸为他释惑。

    譬如:

    他那个附骨之疽一样的仇杀者到底是谁?

    他在西陲前线不慎坠涯的事故,到底有什么前情隐衷,以至他一年来装痴作哑,闭口不提当日情形?

    还有,他近来差使管家李平并武婢夏至、清明,安排外头的属下天南地北、神出鬼没地流动,到底是在张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诸如这些疑问,她思来想去之间,固然有一些推测假设,没有真人实据的验证,终究也只能算是空想。

    眼前这个名正言顺的驸马,——分明在心境上无限沉浮,现在却又过分的安详沉静——隐隐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他一直过着无挂无碍的恬淡生活。

    他这种人,自然本就擅长伪装,又何足为奇异!

    他既然开口说话,决定与人交流,必定知道周遭人将要对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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