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幻琴坚定的模样,以白城对她的了解,便知道这丫头断是劝不回去了,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你跟在我后面,不叫你绝对不要出来知道吗?待会儿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不敢保证到时候可以护得了你。”
“啊呀,知道了,快走吧!”幻琴不耐烦地催促着,这是她第一次随白城出征,心里兴奋得很。
白城方才的担心果然没有错,这才走了一刻钟的路程,众人便发现了蜚兽的身影,若不是幻琴提早撞上了他们一行人,恐怕便真的要早于他们撞见这头凶兽了。蜚兽眼下正卧在密林中的空地上打着盹儿,它额头当中的眼睛半闭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不悦的异味。
众人用幻琴带来的丝帕蒙住口鼻,偷摸着绕到蜚兽的背后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白城举起一手到半空中,好让周围埋伏着的人都能够看见他。白城瞅准时机,手中一握拳,四发利箭齐飞连带着捕兽网,将蜚兽完全罩住的同时,四柄箭齐齐入土,将整张网固定地死死的。蜚兽瞬间惊醒,仰天一阵长啸,这下那些栖在周围树枝上的飞鸟可都遭了秧,一个个被震得七荤八素,纷纷掉落到地上。被惊醒的蜚兽异常凶悍,它额头中间的那只独眼瞪得滚圆,冒着血光,口中吐着白沫,在网兜中疯狂地挣扎着。
“幻琴!你做什么!”众人都忙着收紧网兜,却听得白城一声大呵,这才发现幻琴偷偷从藏身的地方一跃而出,几步便到达了蜚兽的身旁,“蜚兽发怒时,毒虫的毒性最强,这个时候采集效果最好!”幻琴顾不上过多解释,麻利地从随身的袋子中翻出一个小瓶,念了一句咒术,那方才还围绕着蜚兽飞舞的毒虫便好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一个接一个自己钻进了幻琴的小瓶中。
“你快离开那里!”白城一手紧紧拽紧捕兽网的一端,不得□□,大声提醒着幻琴,幻琴只顾收集毒虫,却没有发现固定捕兽网的一枚箭头已经在蜚兽的疯狂挣扎下有了松动,眼看就要断开。白城简直矛盾到了极点,若是放手去救幻琴,蜚兽必定在他松手的一刹那挣脱束缚,到时不光幻琴会有危险,他身边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恐怕也是难以逃脱;若是不松手,眼看蜚兽的头已经逐渐从网兜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恰好在幻琴的正后方……就算蜚兽不食人,但它在自卫时,头上的尖角和嘴中的利齿可是它的武器,而它已经在幻琴的身后张开了血盆大口,幻琴却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幻琴,跑啊!”白城的呼唤终于传达到了幻琴的耳中,她猛地一回头,眼眸便立刻撞进了蜚兽的血盆大口里,蜚兽喷出的气息令人作呕,据说这也是麻痹猎物的一种特殊策略。幻琴只觉得脚下一软,别说跑了,就连呼救的力气都仿佛被耗尽了,她所有的感知都透露着绝望,呆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利齿。
近乎嘶吼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是在喊她的名字。是在叫我吗?白城……幻琴闭上了眼睛,她心中遗憾的并不是就此死去,而是在白城面前死去,以这种凄惨的方式……
“幻琴!”白城的手掌已经被网兜勒出了数道伤口,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到地上,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将两股绳索都缠绕到右手上,强大的力量令他的骨头都开始噼啪作响,几乎就要被扯断;白城咬牙拔出佩剑,穿过网兜的间隙插入地面,他孤注一掷的力气是如此之大,就连剑柄连带着绳索都没入土中,将网兜的这端死死地固定在了地上。
白城挣脱手上已经嵌入皮肉的绳索,往幻琴的方向猛冲过去,十步,五步……眼看指尖就要触到幻琴的衣袖了,白城的眼前忽然一黑,就在那一瞬间,蜚兽的巨嘴合上了……
“将军?白城将军?”
白城恍惚地睁开眼睛,眼前仍是白雾茫茫,只可依稀辩得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浑身剧烈的疼痛让白城的神智略微清醒了,眼前的雾气也渐渐散去一些,他看见御穹殿的弟兄们围绕在自己周围,满脸的关切和担忧,自己的右手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垂在身体的一边,感受不到任何知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城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周围弟兄们的嘴一张一合,白城却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对了,这些人中少了一个人!是谁?少了谁?!
忽然之间,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冲破了雾气,失去知觉前的一切立刻随之清晰地回想起来,无助的女子,合上的血盆大口。幻琴!
“幻琴呢?幻琴呢?”白城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地上一片狼藉,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类的残骸,唯一的血迹来自于他自己。周围的御穹侍急忙上前扶住他,副将犹豫着开口回答道:“将军,我们也不知道幻琴小姐去了哪里……她和蜚兽一起消失了。”
后来,在副将的解释中,白城才将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就在他快要触到幻琴的那一瞬间,眼前出现的黑影其实是蜚兽的蛇尾,蛇尾重重打在白城身上将他径直撞到了一旁的树上,失去了知觉,而后蜚兽和幻琴便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在白城失去意识的刹那间,他看见一双男子的脚从自己眼前快速走过,耳旁还若有若无地听到那双脚的主人低语道:“对不住了。”
然而,无论白城之后如何追问,其他御穹侍都称从未见过任何男子,都说可能是白城当时收到了重击而产生的幻觉。只是白城心里清楚,那双脚,那个人实实在在的出现过……
而后的数年间,白城或是独自,或是带人去寻找过幻琴不下百次,甚至寻遍了所有圈禁了蜚兽的禁地,却连幻琴的衣角都未曾见过。那些年,白城甚至不上朝,不理政事,御穹殿的事务都交给副将管理,傅长轩几次上奏要撤了他将军的职务,好在有苏清的力保,加上苏国主的理解,才没有隔了白城的职务。
某天,白城又要出城寻找幻琴,一个当日一同猎捕蜚兽的御穹侍连滚带爬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一头跪到在地,双手举起一个细长的布包呈在白城面前。
“将军……幻琴……幻琴小姐,找到了!”
后面说的话白城无心去听,他飞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布包,层层包裹的绢布掀开,露出一截白得刺眼的手骨,骨节细小,十指纤长,很明显这是一节女子的遗骨。只不过指明身份的并不是这节骨头的细小,而在于这手骨上带的手镯——破邪镯,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就连曾经的主人都依然化成了枯骨,这镯子却依旧银光锃亮,见不到任何岁月的变化。
白城的脸上见不到任何表情,没有喜也没有悲,只是沉默着看着这截枯骨,跪在地上的御穹侍不忍,规劝道:“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将军节哀!”
“这不是她……”白城呢喃着,口中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将军,这破邪镯是天地间仅此一件的宝物,幻琴小姐从不离身,属下知道将军心里难受,但还是要接受现实啊,将军!”
白城不语,默默将这具枯骨和破邪镯又包了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只有他知道,无论是谁伪造的这副枯骨和镯子,都造得很完美,凭他也根本不可能辨认得出真伪,但是问题就在于太过完美了,完美到连那破邪镯上被幻琴卸去的那颗铃铛都很“完美”得存在着,那么自己手上的那颗又要作何解释呢?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了一点,幻琴没有死,不然凶手大可将她的尸首扔在自己门前,而不是用这样一副枯骨代替,那人想要白城就此死心,不要再做无谓的寻找,任凭他找上百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白城知道,带走幻琴的必定就是那日自己见到的那名男子,他心中发誓绝不会放过那个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再见到这个神出鬼没的人!
又是很多年过后,白城正在锦都门口下达指令,却听得一声熟悉而陌生的铃声从身边飘过,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骑着骆驼从自己身边经过,手腕上带着一个银色手镯,手镯上虽然没有少铃铛,但是却有一道熟悉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