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要添新主母了,京城的贺宅里,居然有了几分暗潮汹涌的味道。贺瑶芳耳听了几句传言,便不再多管,只要新娶进来的继母身世没有突变,她就难以翻身。除非是个疯子,嫁过来就是为了谋害夫家全家。贺瑶芳很放心地跟着张老先生继续读书去了。她的兄姐则暂时放下了幼妹夭折的难过,紧张地继续关注着未来继母的消息。
阖家上去对这件事情都比较重视,罗老安人不顾时疫尚未过去,亲自去了女家看了一回。因着女家着急要将母亲下葬,一切谈得都很快。老安人取中这姑娘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以其性情正好可以弥补贺敬文之不足。美中不足的是,这姑娘真个命硬,老安人很怕她克夫。
老君观的签儿,上回没求成,心里总是不塌实。老安人又不辞辛苦,往老君观再去了一回,这一回谁都没带,也没再遇上张仙师。反正,等贺瑶芳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决定,通知大家“都拾掇起来,就是这韩家姑娘了。”
贺丽芳姐弟俩的心情很复杂,一是晓得眼下是需要一个继母,二又不很希望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嫁进来。贺瑶芳却没有什么大感觉,依旧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贺丽芳今年九岁了,这几日被老安人带到身边,她该看一看这些事情,学着些了,天天累得像条狗,才没功夫管“妹妹表现得太平淡”这件事儿。
贺瑶芳仗着“年纪”,自汀芳亡后,她就是家里最的一个了,老安人怕她也有个好歹,对她的要求就只有一样老老实实呆家里,天天给菩萨上香,然后跟张老先生读书。贺瑶芳也就乐得清净,镇日里往张老先生书斋里一坐,一老一少,一人一书,张老先生与她串讲。
见女学生平心静气那份安闲劲儿,张老先生也只有佩服“娘子早知令妹要老去”
贺瑶芳没抬头,手指在书页上划过“我不知,她不该此时走的。也许,有些事情变了,”许是听出老先生语气中的嘲讽,又轻描淡写了一句,“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
轻轻一句,换了一个热血年轻人,怕要暴起。也是饱经离丧的张老先生却听出了其中无限苍凉,轻声问道“娘子不担心再来一个柳氏”
贺瑶芳微动了动嘴唇“她还有个做推官的父亲不成”
张老先生道“我可从不敢看女人的。便是娘子,没了父亲,不也”
“嗯”
张老先生道“我看娘子前世不一般。”
贺瑶芳笑了“我自是不一般的。”张老先生心头一动,难道要了却听她续道“一般人能再重活一回么”
张老先生简直要吐血。
贺瑶芳没有抬眼,翻了一页书,自言自语地道“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有人认真数上一数,真个熬出头来的人,有几个是寒门以为书上写一个陈涉,个个农夫便都能称王了算过陈涉手下揭竿而起的农夫死了多少么都成了垫脚的了。”
张老先生被雷劈了这道理他是隐约懂得的,不旁的,单这科举,似乎只要是读书人,有天份有能耐便能成,爹厉害的,儿子不开窍儿,照样做不了进士。实则不然。读书要有人教的,束脩是一笔好老师与一般酸丁的差价还没算进去,笔纸书的开销又是一笔,读书便不能做旁的赚钱反要家人供奉,里外少了一番的钱,赶考也要花钱,与文人之交友比乡民的交际花费更多
有钱的,一应都供奉得起,没钱的,呵呵,那得多高的天赋,才能弥补这先天的不足更不要提进了官场之后的林林总总,有人脉和没人脉是不同的,有关系和没关系也是不同的,关系哪儿来至少有一半儿靠走动。一动便要花钱。
再往处,家境好的,生得白净体面,一见就令人觉得是个“人上人”,自然会顺服些。那面黄肌瘦卖相不好的,看了不能让人心悦,前程也要受阻。吏部选官,长得好看的,得优差,贼眉鼠眼的,排八百辈子未必能排个不入流的官儿。哪怕钟馗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廷以貌取人的心还是历数百年而不变。
张先生地道“那也不是要坐以待毙的。”
贺瑶芳道“这是自然。我可没要等死,真要等死,我早就死了。我只是,不要太担心了。”
张先生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阵,忽然道“娘子变了很多。”
贺瑶芳抬起头来,微一笑“先生面前,我装什么好人呐横竖吓不着您。倒是这屋子外头的人,我怕吓着他们。”
合着就我一人儿受你折腾啊为看热闹跟过来,还出了许多力的张老先生觉得,有点亏。
贺瑶芳道“除非一把将家里人都药死了,否则,她要收伏这个家,”伸出一个手掌,“五年。韩家家贫,我看她连件儿像样的嫁衣都凑不齐,连首饰箱笼,怕都得咱们家贴补呢。丫环自然也是没有的了,想要做事,一个人怎么行她的底子,比柳氏差太多了。先生向阿婆要一贫家女,不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么我如今,只担心给她磕头的时候,她拿不出像样儿的见面礼,压不住家下仆妇,那可怎么好”
张老先生道“娘子于这些事务上颇熟。”
低头又翻了一页书,贺瑶芳笑道“只要是妇人,都熟,只在愿不愿意、用不用在这上头花心思罢了,”轻吁了一口气,“我们,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不过是看着这四方天四方地,做一世的囚徒罢了。”
张老先生不言声了。他原也觉得,女子还是相夫教子的好,若聪慧些儿,做一贤内助,管家理财,也是不错的。今日突然觉得,“囚徒”二字,莫名锥心。
且不这师徒二人闹中取静,悠闲读书。单贺敬文还记着鬼神之,见许愿的这个没死,死了另一个,他心下惴惴,极不愿女儿因此出事。汀芳下葬后,便往吏部那里挂一个名儿,谋一外放。
回来皱着眉向罗老安人汇报“我前头还排着好些个人呢,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去了。”罗老安人听了,半是失落半是解脱地道“先排着罢。唉都是命啊。”
贺敬文愈发地忧郁了。
罗老安人故意拿些事情与他商量,欲分其心,不令再想科考之事。因“韩家家贫,连个陪嫁丫头都没有,送嫁的人更不要了,她的嫁妆,能凑身儿嫁衣就不错了。我看了,料子也很不好。不得,咱们要给她买个丫头,再置办些行头了。”
贺敬文却不耐烦这些个事儿,对罗老安人道“娘看着办就是,我哪里懂这些我去寻张先生话。”
第35章 后娘娶进门(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