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他又为什么非帮李清月不可?这一切还要从十天前说起,也就是何青峰他们下山的那天,不过这跟天门派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时间赶巧了。
十天前,江湖中发生了两件事情,一是江南大户范家丢了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而且范家的小儿子莫名其妙地被杀了;一是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剑老最后一把作品——名剑墨白,也丢失了。
在江湖中这样的事似乎并不少见,不过这两件事确实不应该发生。江南范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做的都是正经买卖,范老爷子为人仗义正直,黑道都敬他三分,更别说有什么仇家了,可这一次盗取夜明珠是小,那范老爷子的小儿子可是一家人的命根。
再说铸剑山庄,本为剑老所建,剑老究其一生铸造了七把名剑,前六把他逐一送给前世有名剑客,每一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只有最后一把剑老还未选好主人就离世了,这把剑也就一直藏于铸剑山庄,如今已有近百年。铸剑山庄势力不大,但传承下来的六把剑虽散落各地,却无一不在名剑客手中,因而每人敢招惹铸剑山庄。
这些还并不奇怪,最为关键的是这在同一天发生的两件事竟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都关系着一位贵人——朝堂中的贵人!这个人就是庸王,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庸王年方十六,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是最贪玩的年纪,朝廷中的人都知道这位亲王不喜读书,白日要么睡觉要么逃课,将太傅一次次气的要死。但是他却喜玩,除了读书什么都涉及,今天掷骰子,明天斗蛐蛐,再过几天收藏古玩,不过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的好听是涉猎广博,说的不好听就是不务正业。
庸王虽玩得多,但他却什么都玩不好,他似乎有一些天然呆,又有一些傻,众人都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位亲王,碍于他的身份,那些人往往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朝堂中这种两面三刀之人本就不少。
不过朝中还是有一些忠义之士,他们提起庸王往往禁不住感叹,感叹这位天才少年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明明一位英才为什么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了呢?这还要从十二年前那个事件说起。
十二年前,也就是元载七年,北方瓦刺突然大举南下,集重兵进攻齐。而瓦刺这一举让齐英王震怒,齐英王决定御驾亲征,给北方蛮夷之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大齐帝国是不容侵犯的。瓦刺来者不善,众人纷纷劝说齐英王不要亲自前往,可是齐英王不听,最终这一仗以齐惨败而告终,齐英王也被瓦刺俘虏。
国不能一日无君,为避免瓦刺以齐英王为胁,逼迫齐国打开城门,皇太后和群臣商议,最终立了齐英王的弟弟齐代王为王,也就是当今圣上。一年之后,瓦刺为了求和又将齐英王送回,不过齐代王怎会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出,齐英王一回来就被软禁在祁宫,至今已经十一年之久了。
这似乎与庸王无关系,不过庸王就是齐英王的嫡长子,当年的东宫太子,他自幼聪慧过人,两岁识字,三岁作诗,更是早早地就被立为太子。于名分,他是嫡长子;于才华,他是少年英才。多少人将他看做齐国的未来。
不过这也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那一战之后,代王称帝,他年仅六岁就被废去太子之位,由代王的二皇子担任。不知为何,就必须从东宫离开;不知为何,那些围绕他的人都一个个离开。父亲被软禁,母亲抑郁而亡,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陪伴。自此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消极怠慢、郁郁寡欢。
这位殿下就这样过了十年,十年之中他不断在玩新的东西,就在一月之前他又有了新的喜好,就是范家的两颗夜明珠和铸剑山庄的名剑墨白。对于范家来说,两颗夜明珠自然不算什么,当即同意要将夜明珠送到庸王府上。但是墨白是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自然不能送给庸王,但是还是同意了借给庸王一月,毕竟是皇家开口,铸剑山庄多少也要给一些面子。
这两件事情突然发生,让人不由得对庸王有一些想法,这件事跟他是脱不开关系的。但更多的人是不以为意,这样一个人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倒是江湖人士开这位亲王的玩笑更可能的多。
不过开他的玩笑是小,为何要杀范家的小儿子,为何要盗墨白,这其中疑点颇多,更奇怪的是夜明珠与墨白分别出现在铁拳帮与青莲派,按理说这种江湖大派是不该做这种事情的,可是杀人盗剑之人真的一定是铁拳帮、青莲派之人吗?这并不一定。疑点这么多,白衣男子当然要来管,他并不是爱管闲事,他只是好奇,他只是想知道答案。
江南范家与铸剑山庄都有一定的势力与影响力,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多少要讨要一些说法,他们当然不会找庸王,谁也不会跟一个傻子过不去,他们找的则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也就是齐代王。
这几日代王被这件事弄的焦头烂额,铸剑山庄负责着朝廷武器的供应,江南范家更是与许多朝廷官宦有着密切联系,他怎能不给他们面子,可这件事确实是无从查起。
一个晚上,庸王被召入宫中,同被召入的还有太子与三皇子,还有宰相朝明凡。庸王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向来会迟到,即便是皇上召唤也是如此。他踩着小碎步进入宫殿,迈门槛时竟险些摔倒,他趔趔趄趄地拜服在地道:“拜……拜见皇叔,凌宇来晚了。”
对面一个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这个人就是齐代王——齐宣威,他虽然叫宣威,但是却一点都不威武,其貌不扬的他偏偏还有着肥胖的身躯,实在不像一个帝王,不过当然没有人敢这样说,以前敢这样说的人都死了。
庸王随即起身,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长相甚是俊美,不过他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傲气与活力,他很少笑,笑起来也是傻傻的,一双眼睛里总是显示出无知与恐惧。他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旁边是他两个兄长,太子齐凌桓,三皇子齐凌飞,他们没有像他们的父亲那样,模样倒是还说的过去,也是各有各的特点,太子天生一个大鼻子,三皇子则眉毛高耸,一副发怒的样子。
齐代王走到庸王身边说道:“夜明珠和墨白的事可与你有关系?”
庸王一愣,赶忙跪在地上道:“跟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接着抬头望着代王道:“皇叔,你可得为侄儿做主啊,我玩的东西没有了。”他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代王又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把庸王找来并没有什么用,他说道:“别哭了,快起来。”
庸王站了起来还是止不住抽泣。
太子这时说道:“你还是回家哭吧,一个大男人这般没出息。”
三皇子接着说道:“父王,孩儿与兄长会配合朝大人来调查这件事情。天色晚了,父王还是早生歇息吧。”
“三皇子所言有理,这件事过几日一定会有结果的,请陛下放心。”朝明凡说道。
于是乎庸王刚来就回去了,从皇宫到庸王府有一段距离,待他到家时已明月高悬,星空满天。他推开了大门,让车夫把车马安置好。进入府中,环顾四周,一间屋子还亮着,其实庸王府本来就不大,只有数间屋子,甚至比一般大臣的宅院还要小。不过齐凌宇不在乎,那一间亮着的屋子就足以给他温暖。
齐凌宇走进了那间屋子,这当然是他的屋子,不过屋里还有一个人。吱呀一声,齐凌宇推门而入。
“阿宇,你回来了。”屋内的人说道,这人是他的丫鬟小慧。
“啊。”齐凌宇道。
小慧看着他的脸道:“你又哭了?”
“是。”
“快坐下,我给你擦擦脸。”小慧说着拿起手边的毛巾,浸湿了,擦拭着齐凌宇的脸。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擦试完了,她拿走毛巾和脸盆,回来时端着茶壶和杯子。她放下东西道:“今天一位公公送来了前几日刚下来的西湖龙井,我泡了一壶,你快尝尝。”
“轮到我的茶,无论多么名贵都是残次品,不喝也罢。”齐凌宇说道。
“我已经把坏的茶叶都挑出去了,这里面都是新芽。”小慧小声说道。
齐凌宇一笑,这一笑足以令天下大部分女子倾倒,他缓缓地道:“你泡的茶我当然要喝,即使是次品我也喝。”他说着已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小慧也笑了,笑得是那么自然,没有半分虚假。她问道:“他们找你是夜明珠和墨白的事。”
“是。”
“这……真的不是你做的?”
齐凌宇放下杯子,望着小慧道:“你认为我有这样的本事?我可没对你隐瞒丝毫。”
“正因为你没有隐瞒我什么,我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
齐凌宇哈哈大笑几声,接着道:“这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开始对我动手了。”
“他们是谁?”
“他们当然就是他们了。”
“那你有何打算?”
齐凌宇诡异一笑道:“他们要玩,我就陪他们玩;他们要斗,我就陪他们斗。”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小慧道。
“你,我,就是本钱!”齐凌宇一字一字地道,他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打开了窗子,接着道:“风雨就要来了,你准备好了吗,小慧?”
“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她缓缓地道。
“成王败寇,九死一生,未来将是一条黑暗之路。”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怕黑暗吗?”
齐凌宇沉默了片刻道:“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你也早些睡。”小慧起身说道。
“我与你不同,我白天可以睡觉,你却不行。”齐凌宇笑着道。他望着小慧向外走去,却发现她的腿一瘸一拐的。他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慧说着加快了步伐。齐凌宇则一把抓住了她,硬是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别动!”齐凌宇说着除去了她的鞋袜,发现她的脚上有好几个水泡。
小慧面对这一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说:“殿下,这使不得使不得。”
“别动,我去拿针。”齐凌宇说着拿了一根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坐下将小慧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用针给她挑水泡。她的脚很小,很细腻,白白的肉捏着甚是舒服。
“忍着点。”齐凌宇说道。小慧即使有些疼痛也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我说过在家里不准叫我殿下,你这……是怎么弄的?”齐凌宇问道。
“嗯……我看那片菜园长了许多杂草,怕你看着不高兴,就拔了一天草。”
“其他人呢?”
“他们都有其他事情。”
“以后不许再做这些事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不能出任何事。”
“嗯。”
齐凌宇看着小慧,幽暗的烛光下她白嫩的脸上显出几分红晕,他竟看了一会儿,小慧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她说道:“你看我干什么?”
“十几年了,你好似一点都没变。”
“我每天都在你身边,你当然感觉不到我变了。也许,我已经老了。”
“胡说,你怎么会老,你永远不会老的。”
小慧笑了笑,她望着眼前的齐凌宇,想起了十三年前,那时的她只有十一岁,刚刚进入东宫。因为心灵手巧,聪慧过人,恰逢给小太子选贴身丫鬟,她就顺利进入候选名单。经过层层选拔,她进入了最后一轮,在最后一轮齐英王突发奇想,想让小太子自己选。年仅三岁的齐凌宇,面对站在眼前的十几个丫鬟,几乎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道:我要这个姐姐。
也就是那时他们之间就有了分不开的关系,可三年后一切都变了,太子被废、东宫易主,一瞬间齐凌宇身边的人都走了。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她本也要离开,可就在走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齐凌宇,他小小的眼睛闪着泪光,一脸委屈地望着她,也是在那一刻她决定不走了,也只有她一人没有走。
十年,十年时间她不止是一个丫鬟,更像是齐凌宇的亲人。她必须学着烧一手好菜,必须有好的针线活,必须让自己聪明、坚强起来,不让齐凌宇受欺负。十年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快熬到头了吗?还是会更差?一切都不得而知,不过她愿意赌,赌齐凌宇能赢。
小慧回过神来,齐凌宇已经替她包好了脚。
“我背你回去吧。”齐凌宇说道。
小慧没有拒绝,因为齐凌宇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他不再是孩子了,而是一个有主见,有理想,有作为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