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安发送信息之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口袋里,继续等候王继伟填写自我评估表,大概十分钟之后,才看到对方抬起头,“填好了。”
“嗯,好的。”她走过去,拿起登记表和评估表,大致扫了一眼,放回文件夹里,然后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笑着道:“王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心理咨询师宋遇安,在聊天过程中任何时候您感到不适,都可以随时中断谈话,但在开始咨询之前,我想询问是否可以对你的咨询过程进行录音,以便留作记录,你放心,所有交谈内容我将为你保密。”
“可以。”
王继伟依旧板着脸,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一般来说,遇到这样的来访者,咨询师很难在评估期从外部表情上来观察出来访者的真实反映。
宋遇安又给对方递过去一张咨询协议,王继伟拿着笔,在签字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看得出他平时有练过字,但因为手在运笔过程中手腕不受控地颤抖,所以写下的字有形无力。
滴。
宋遇安打开了录音笔开关,问道:“王先生可以随便聊聊,或者您可以说说看,最近有什么困扰?”
“失眠。”
王继伟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到了晚上,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睡不好,我听说你这儿能给看好,是不是能直接开点儿药吃?”
宋遇安愣了愣,解释道:“抱歉,心理咨询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药物进行干预治疗,如果您的失眠情况已经非常严重,我建议您可以去医院就诊。”
“医院都是蒙人的地方,一进去就给你先开一大堆化验单,有病没病都能给你验出一堆毛病来,我不爱去那地方,你这儿用的什么法子,你只管给我试一试。”
王继伟的态度很强硬,宋遇安仔细记下他在谈到医院时厌恶的情绪反应,然后又问道:“王先生,或许你可以聊一聊,失眠的时候脑子里经常会浮现的画面。”
“这……也没什么画面,就是心烦,气闷,我听说你们这儿还能给人催眠,要是你这儿没有药,那给我催眠也行啊!”
“催眠?”
“是啊!你们这种心理咨询师不都会催眠吗?我在电视里看过,拿着怀表在人眼前晃一晃,就能睡着了,你不会?”
王继伟脸上那两道粗眉微微皱起,看着宋遇安的眼神,就好像是在问一个高等数学的老师,‘1+2=3这种简单的题目,你不会?’。
宋遇安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过度神话心理咨询师的来访者,他们多数人会按照在影视剧里见到的,关于催眠师或心理专家的扮演者的演绎来想象真正的咨询过程,一旦得知现实情况不如预期时,他们会因为失落和落差影响到本可以得到的治疗效果。
这是源于他们首先对心理咨询这件事情本身感到失望,或者更有甚者是直接失去信任。
不得不说,宋遇安遇上了一个麻烦的案子。
“王先生,催眠是一种心理治疗的干预手段,人在进入催眠后依旧是一种清醒的有意识的状态,这并不能帮您解决根本性的症结,如果您想要试图让自己真正放松下来,首先需要找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压力。”
“我没什么压力。”
王继伟一挥手,似乎对宋遇安的一番解释很不满意,指着沙发椅靠背道:“你就先用最拿手的办法,让我能睡一会儿,再这么熬下去,我脑子都快炸了。”
宋遇安想了想,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来,“王先生,那您先以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椅上,我放些音乐让您放松一下。”
她能看得出来,王继伟是有压力的,而且压力很大,他还在刻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只是想要寻求一个速效的解决办法,可是心理咨询又不是芬必得,哪能一粒起效?
“接下来的过程,可能不会让您入睡,请您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节奏来达到尽可能放松的效果。”她说着,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平时用来助眠的白噪音。
王继伟已经躺在沙发椅上,头枕着厚厚的靠垫,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被失眠折磨得疲惫又焦虑,但除了这些表象反应,宋遇安认为,他应该还有更深一层的行为习惯在加重失眠的病症。
“王先生,如果您准备好了,可以尝试轻轻闭上您的眼睛。”
王继伟依言闭上眼。
宋遇安继续道:“感受到眼皮的放松之后,请根据我的引导词让身体各部位慢慢放松下来,首先是您的额头,让您的面部缓慢由此开始一点点向下放松,再来到肩部,您可能会感觉到肩部在逐渐下沉,慢慢得陷入靠垫里,越来越沉……”
在白噪音营造的环境感里,宋遇安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她一边引导一边观察着王继伟面部和身体的变化,慢慢的,他的身体部位跟随自己的指示逐渐松弛下来。
大概十几分钟左右,宋遇安停下声音,王继伟并没有睁开眼,面部保持着柔和的舒展感,似乎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