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盛手擀面的陈萍背影僵住,停顿了两三秒才再次动作起来,同时回应道:“他……出差了。”
“又出差?我的同桌徐浩说,他爸妈闹离婚,为了不让他知道,妈妈就跟他说爸爸出差……”
啪!
赵梓彤的嘀咕突然被摔筷子的声音打断,她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得抖了抖,借着烛光看向在灶台边那抹浓墨似的黑影,一动不动。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管别人家的闲事干什么?”
直到晚上十一点,赵梓彤才拎着一壶热水走进卫生间洗漱。
不是因为今天的家庭作业和练习题都完成了,而是因为家里最后一根蜡烛只剩下小半截,陈萍考虑到会影响女儿的视力,便把做了一半的练习题推开,让她去洗漱睡觉。
听到卫生间那扇玻璃推拉门锁上的声音,陈萍才搓热了掌心贴在自己的眼皮上,蜡烛光晃眼,她早就受不了了。哗啦啦的水声隐约传过来,陈萍想起还要给女儿准备明天的早餐,赶紧站了起来,可能是起得太快,她眼前突然一阵昏黑,踉跄了两步,斜着撞向墙角的书架上。
声响并不大,但她还是结结实实得磕了额头,寸劲儿激得她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停地打转,陈萍死咬着下唇才把那些没用的液体逼回去。
原木色复合板组合的书架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一个个规格不等的隔断,下层是几个横竖排列的柜子,被她撞了之后,其中一个柜子门应声而开。
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掉落出来。
陈萍缓过劲儿来,视线移到敞开的柜门那边,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露出半截的是一个淡蓝色小书包,这是赵梓彤上幼儿园时用的第一个书包,比起现在那个黑色帆布包还不到三分之一大小,装两瓶一块五的矿泉水都塞不下,而且她记得,这个书包早就被收起来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弯下腰抓住书包的一根带子,想要把它抽出来,但没想到拽动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有分量,而且因为柜子里还塞着别的东西,书包竟然没能一下子拿出来。
陈萍皱了皱眉,细长的尼龙带子往手腕上盘绕了一圈,然后再一次用力……
呼啦!
柜子里的书如山体滑坡般倾倒而出。
但更令陈萍震惊的还有满地滚落的橡皮擦,红的,绿的,黄的,黑白的,方块的,长条的,圆形的,三角形的……统统从她手里那个被拽断了背带的小书包的缝隙间掉落出来。
“妈……”
昏黄的房间门口,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的赵梓彤怯怯得唤了一声。
书桌上,最后一丝暖光应声而灭。
……
半个月后。
白桦林小区社区服务中心二楼。
嘶哑的二胡声混着咚咚咚的打腰鼓声贯穿楼上楼下,最近社区里正准备举办一场老年才艺赛,秦腔队和舞蹈队为了晚饭后谁先用场地练习的事情正在大厅里争论不休,几个抽陀螺的大爷聚在这二层小楼的前院里挥甩鞭绳,时不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过年时小孩子丢到大人脚边炸开的炮仗。
陈萍牵着赵梓彤走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就看到正朝着她们这边张望的蒋秀敏。
她穿着舞蹈队训练穿的黑色圆领紧身衣和同材质的喇叭裤,身材微胖,一头染成深褐色的短卷发很是蓬松顶在头上,像是一只团起来的刺猬,虽然上了年纪脸上有些皱纹,但总是笑盈盈的,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作为社区服务中心的志愿者,蒋秀敏经常为了小区里的事情东奔西走,别看白桦林有近一万的住户,认识蒋秀敏的少说也得有小一半,这也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赵梓彤的事情,便主动将她们母女约了过来。
“小陈,彤彤,你们可算来了!”
蒋秀敏热情得迎了上去。
陈萍不喜欢热闹噪杂的环境,上楼时紧蹙着眉头,见了蒋秀敏笑容还有些生硬,“蒋阿姨,不好意思,我和彤彤的班主任说话忘了时间……”说着,她搭在女儿左肩上的手又轻轻捏了捏,示意道:“怎么这么没礼貌,还不叫蒋奶奶?”
赵梓彤穿着那身红白拼色的校服,低着脑袋眼睛直直得盯着黑色运动鞋的鞋尖,嘴唇微微抿着,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陈萍沉下脸来,对女儿这种反应很不满意,正准备开口教育两句,就听蒋秀敏乐呵呵得催促道:“没事,孩子肯定是累了,快跟我走吧,专门让咨询师留着没走,就等你们家彤彤呢!”
她指着走廊尽头,木门紧闭的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