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管又在玻璃瓶里轻微跳动了一下，就像陆玖瀚的心。
“我家里有四个人，我有个姐姐。”
“嗯，是那天来接你的人吗。”
“你看到了？”
“看见了，你就跟失水的小白菜一样，蔫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是吗，还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和我姐在一起的状态。”甘霖滑动着鼠标，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那天，她接我去医院，我们的奶奶生病了，在厨房滑摔倒了。”
“啊……”“进病房之前，我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自己该说什么，该怎么做，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该拉拉奶奶的手，然后抱抱她。”
“可是进去之后”
“奶奶没有看我，她只喊了姐姐的名字，问姐姐为什么学习工作那么忙，还跑来看她。”
“我又忘了，其实被喜欢着的只有甘露而已，只有甘霖。”
小姑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在很淡定的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陆玖瀚的心却突然揪了一下。
“我姐姐叫甘露，我叫甘霖，虽然霖和露在很多地方都是同一个意思，但是我们的差别真的很大。”
“其实也不是久旱逢甘霖，在很多地方，也会说成久旱逢甘露或者久旱逢甘雨，每次说起这句话，我都会想到，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偷占了姐姐的好处。”
陆玖瀚想开口，要甘露不要再笑了，可是他的嘴怎么也发不了声。
“我姐，比我大了七岁，她真的太优秀啦，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一般人都是家里小的孩子好像比较受宠，可是从小到大，我都知道。”
“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姐姐有的我不一定会有，爸爸的拥抱是姐姐的，奶奶的和颜悦色是姐姐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夸赞是姐姐的，连，妈妈锅里的第一块炸鸡翅也是姐姐的。”
“我从来没有幻想过我是世界的主角，小鹿总说我看起来淡定又自信，好像什么事都难不住我。”
“怎么说呢，其实都是学我姐姐的样子，看着她偶尔站在台上的神情姿态，看着她怎么和身边的人开□□流。”
“我没有那么那么自信的，我只是清楚的知道，我是世界上最普通的那一个，所以和什么都没有落差感，久而久之看着就感觉很淡定了。”
陆玖瀚的手握了握拳头，指甲扣到了自己的手心。
“我姐，真的非常讨人喜欢，她太聪明啦，我只有163，可是她连身高都是很标准的168。”
“她无论想做什么事都能做的很漂亮，别人辛辛苦苦想争抢的年级前十，而她哪怕每天准时的十点半睡觉，也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五。”
“刷年级第一一半的题也能轻轻松松考年级第二，开开心心的考到东南大学学建筑，作为理科生，在课余间隙写的网络小说居然都能被看中出版，随随便便卖了各种衍生的版权，大学就经济独立了。”
“她的车，还有投资，都是拿自己的钱弄得。”
“甚至还有钱接济父母，负担我们整个家庭。”
“是不是在真的很夸张。”甘霖笑着看了陆玖瀚一眼。
男生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
“也许爸爸妈妈生我，是想再有一个像姐姐那样优秀的儿子，完成儿女双全的梦想。”
“妈妈怀我的时候，肚子特别圆，老一辈人一直说，肯定是个男孩子。”
“我是剖腹产的，妈妈在怀我的时候一直吐得特别厉害，身体特别不舒服，听姐姐说，当时她都恨死我了，这个弟弟怎么这么折腾人。”
“可笑的是，我是个，女孩子。”甘霖还在笑，甚至笑得有几分无奈。
“听说爸爸当时抱都没有抱我一下，出了医院就买了两瓶二锅头回来喝。”
“隔壁床的那些家属，都看呆了你知道吗。”
“我是这个医生从业二十年，主刀开出来的第一个女孩子。”
“你说，是不是也算是天选之女了。”
“我从小喊得都是爸爸妈妈，而姐姐喊得都是，爸，妈，说话都是，我爸，我妈。”
“从我有意识开始，就知道姐姐优秀又讨人喜欢。爸爸妈妈的话里永远是，你能不能像姐姐一样。”
“小时候，我偷吃零食被骂过，当时是下午三点多吧，妈妈不给我们吃零食，结果那天妈妈提早下班了。”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在翻抽屉，她特别生气，问我为什么要偷吃零食。”
“我说，因为，我饿了，我想吃薯片。”
“她说，那为什么姐姐不会像你这样偷吃，我饿了为什么中午不多吃一点饭。”
“我说啊，可是姐姐自己的房间里，放满了零食啊。”
“妈妈告诉我，你和姐姐能一样吗？”
“当时，我好像是八岁，那次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的各种表演爸爸妈妈都经常因为各种事不来，家长会也会两个人推辞让对方来开。”
“可姐姐的事情啊，从来没有人缺席过，每次都是全家一脸骄傲的去参加。”
“我和姐姐真的不一样。”
“她想做什么事都有人支持她去做，想做什么事都能做得非常好，大家都羡慕她，爸爸妈妈也都喜欢她。”
“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一个长得好看又懂事，还能让自己在所有地方骄傲炫耀的宝贝孩子对吧。”
“所以，她得到更多的爱也是应该的，我真的理解。”
甘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的陈述句。
陆玖瀚的心已经揪的像一块破旧的抹布。
“可是，不那么优秀的我，也想能被爱那么一点点呀。”
“做不好事情的时候也想有人跟我说没关系，做错事的时候也能有人包容我。”
“摔碎碗妈妈会问问我有没有烫伤，上台之前可以有人问我紧不紧张，回家之后也有人问我今天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
“小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要。”
“可是久而久之没有，也就习惯了，现在我也不需要了。”甘霖面不改色的控制着小摩尔。
“你看，这个黄色的小拉姆可不可爱。”
“所以，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适者生存，只有优秀的人才配被爱。”
“陆玖瀚，你这种人要是有兄弟姐妹做对比，估计早就被你爹妈打断腿了吧。”女生还能语气轻松的开口吐槽。
“拜托你，甘霖，不想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笑。”
陆玖瀚用了同样的陈述句。
甘霖最后一眼，看见的只有男生严肃的表情和眼睛里的一点点心疼
陆玖瀚伸手遮住了甘霖微微发红的眼眶。
“拜托你，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可以的。”
良久，他感觉有一点点湿润的液体，触碰到了他的手心。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
“喂，你是甘霖诶，陆玖瀚都陪着你来网吧玩摩尔庄园的甘霖同学。”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你在演讲比赛。”
“整个台下的男生都在盯着你，你知道吗。你在瞎想什么呢。”
男生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安抚传到了甘霖的耳朵里。
“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嚣张的小姑娘，我还能不能做山南第一网红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穿着天蓝色的裙子，站在我身边的。”
“我允许你任性，过头也可以。”
“你超骄傲，并且有资格骄傲的，知道吗。”
甘霖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她想起以前刷到的一条微博。
“我咬牙不说话的时候，你抱抱我，我眼泪就下来了啊。”
可是从来没有人这样伸手抱过她。
“甘霖，我不允许你否定自己，也不允许你不想笑的时候还笑。”
“这是陆玖瀚的命令，你必须要执行。”
“我会保护你的，现在在这座城市保护你，以后会努力在所有你能接触到的世界保护你，不和你拉钩，你也不需要同意。”
“听着就好了。”
陆玖瀚松开了手，掏出一张纸巾擦掉了甘霖的眼泪。
“一股炸鸡味。”甘霖带着一点点鼻音，小声吐槽。
“谁要你哭的，哭的丑死了。”男生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这些话，你到底跟多少女生说过啊，渣男。”甘霖接过餐巾纸擤了一下鼻涕。
“成千上万，模板都背好了，往里面套字就可以了。”男生敷衍着回答道。
“喏，纸。”说着又递上了一张折好的餐巾纸。
“你这样很过分的，大家都会觉得你肯定喜欢她们，你不能总给她们这样的幻想，很不负责的。”
“撩完就跑，太渣了。”
甘霖认真的盯着男生的脸。
旁边有男人点了一根烟，烟雾飘了过来。
陆玖瀚捂住了甘霖的口鼻，然后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没有拆封的一次性口罩。
松开手，给甘霖戴了上去。
口罩太大了，连盯着陆玖瀚的两只眼睛都没有留出来。
陆玖瀚轻轻笑了一下，眼睛垂了垂，又抬眸看向了甘霖，表情玩世不恭，卧蚕上的眼睛里却有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认真。
“那你呢，也认真了吗？”
陆玖瀚送完甘霖回家，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快早上七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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