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终究是第一回喜欢上一个人,才知道原来是这么痛苦又不知所措的一件事,以致夜不能寐。它无法宣泄,只能熬烂于心底,每每一想,就疼痛不已。
那段日子里,每天醒来枕边都是一片湿润,然后夜里又睡回去已经风干的枕头,日复一日。
我根本不敢被爸爸妈妈发现,也幸而他们每天出门上班得早。
学校里大家都在埋头苦学,根本无心留意谁谁谁,机械而冷漠。
我开始安心于这种环境,越来越晚离开。
这天下午放学,我在厕所里左右查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后才整理衣服脸色如常地回教室。
在距离教室几步路时我脚步慢了下来,轻轻推开门。
昏黄的夕阳下,那个女生趴在书桌上压抑着抽泣。
教室里静悄悄的,就显得那哭泣声异常明显。
我终是不放心,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说完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发现那个女生坐着的座位是班长李立骁的。
那女生惊慌失措站起来,脸上泪痕密布,看起来很是可怜。
我的视线往下移,不经意间瞥到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封信,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
女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
“求你不要告诉别人……”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血色尽褪,哀哀道。
“求你……”
我顿时明白过来。
心里倏地生出一丝痛楚,轻轻拉扯我的心。
不要再想他了……
我放缓语气:“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却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惨白着脸色恐惧地不住地摇头,身体抖个不行。
整个娇弱的身躯在宽大的校服下似乎一吹即折。
我的鼻子一酸,神经牵扯过泪腺,这样不合时宜的暗恋,沉重得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年纪能承受住。
早已听说,在藤海一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早恋行为了,一旦发现,只有一个下场,直接开除。
藤海虽然给了生存在这里的学生最高的荣誉感,也给了他们最严的束缚。
我抓住她的双手,低头和她对视,语气尽量更加轻缓。
“我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听明白了吗?”
依然没有反应,女生径直软倒在地上。
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吧,我跟着蹲下身,不厌其烦重复一遍又一遍。
女生泪眼朦胧瞧我,见我神色坦荡,不似作假,好半天终于止住哭泣。
“真……真的吗?”
我把纸巾递给她,默不作声地坐在她旁边的地上。
女生把眼泪擦干。
“谢谢……”
虚无看了一眼前方,我轻轻叹气,“你太乱来了。”
女生闻言脸一红。
我不再说话,坐了一会儿,起身。
后面是她急急的声音:“其实……我没想过能和他在一起,信上连署名都没有……”
我诧异。
她苦涩地低声道,“我知道自己跟他不可能,只是想告诉他,有个人喜欢他很久了,甚至为了他,而努力考上这里。”
怕我不相信,她急切开口,“我知道我们才十六岁,但是我真的喜欢他三年了……”
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染红窗前的书桌,我静静听她诉来她与班长的故事。
故事内容包含了所有的青春最朦胧的感情,纯真、简单、稚嫩得可爱。
她与班长曾是初中校友,自班长在开学典礼上代表学生发言她就仰慕他了。直到初三有一次,她有问题去科室问老师,结果全科室的老师都刚好不在,又碰上他在那里帮老师批改作业,他便顺道帮她看看。一题结束,不过是顺道的,他对她鼓励,“其实你基础不差,理解能力也强,就是有点死脑筋,多变通变通就好了。”却足以让她受宠若惊,“谢谢……”他笑着,“加油,希望能在藤海看见你。”
就因为这一句话,无数次快要挨不下去时就想想,硬是从只能去实验中学的成绩考上了藤海。
她露出个涩涩的笑来:“其实我知道的,我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时……即使不是我,他也一样会那样子说,他总是这样热心肠……”
后来她上了藤海与他同班,看见他眼里的陌生时就知道了。
“然而喜欢,又怎么是我们能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呢。我在精英书店的一个笔记本上还看到这样一句话呢,‘喜欢你,没道理’,我知道自己喜欢他。”(那时在学生群中‘非主流’的潮流风靡。)
说到最后竟露出羞涩的微笑来,眼睛却很清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
我神色变得恍惚。
喜欢你,没道理么?
她能找到喜欢班长的答案,然而我呢,我又是如何喜欢上晟舟的。
这答案怕是“没道理”吧。
却能让我,自甘沉沦。
“但你现在……”
女生抿了抿唇,良久才开口:“我打算放弃了……”
我抬头看她。
她苦笑道,“我知道他会选理,等五一过后填完文理志愿,下个学期我就是文科生了,与他……不会有联系了。”
[本来就知道是无疾而终的暗恋,又何苦让自己一直辛苦下去呢。]
她离开时,留下这句似乎要说服自己是理智的话。
我怔在原地。
第二天上课,我特意留神了一下班长那里。
却见他把那封信直接放进书包。
“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信件。”
……
我看向那个女生那边,对上她的视线,她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似乎很虚弱的样子,却朝我露出个舒朗的笑容。